第十章

    雷恩磨磨蹭蹭地往回走，低着头死活不肯看盛擎宇一眼。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    五年没见过真人了，这会儿忽然看见了，雷恩羞臊得耳根子通红。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是不是他每晚偷偷亲盛擎宇的相片，被本人发现了？他会笑话自己太孩子气吗？还是……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呢？    在记忆里，盛擎宇还是五年前那个刚从高中毕业的朝气蓬勃的大哥哥，经过五年部队生涯的洗礼，本就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的他变得愈加沉着起来。他看着雷恩自己在那一个劲儿地纠结，也不再催他，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雷恩主动向他走来。    雷恩再怎么想逃避现实，终究还是来到了门口。隐形门打开来，雷恩没有走出去，而是站在里面尴尬地笑着，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往盛擎宇身上看，“那个……对……嗯……好久不见。”    他差点就说对不起了，雷恩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起自己来，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对盛擎宇说对不起？    也对，他有什么好心虚的？他又没有做错事！    这样想着，雷恩的底气一下足了起来。他努力抬眼看向盛擎宇，不过在对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的时候，却像是气球撒了气，又嗯嗯啊啊地说不出话来了。    盛擎宇抿着嘴看他自己跟自己逗闷子，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听见那笑声，雷恩一下就呆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深刻地认识到，盛擎宇是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不是隔着一面画质不好的屏幕。那个曾经摸着他的头鼓励他的邻居哥哥，就站在他伸出手就能碰到的地方。那么近，近到雷恩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五年了……五年份的思念，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好久不见。    忽然间，雷恩心中升起一股想哭的冲动。    你为什么要这时候来啊……雷恩看着盛擎宇帅气的脸，委屈地想到，为什么偏偏要挑他们吵架之后来，为什么偏偏要挑他还受着伤的时候来，为什么提前都不说一声的，为什么……    明明那么多年没回家了，为什么这人还是这副稳稳当当的样子，看着就叫人气不起来呢？    眼看着雷恩眼中开始有了水汽，盛擎宇微微一愣，然后了然地对雷恩伸出手，说，“雷，过来，我们谈谈。”    “我不。”雷恩一开口，嗓子就像有什么东西梗着似的，沙哑得难受，“反正你都是叫我回去。”    盛擎宇失笑，他抬手摸了摸雷恩的脸，替他把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拂去，温柔地轻声说，“那天……是我不好，我有点心急了，对不起。”    雷恩被他的动作和他的话吓得都忘了要哭，愣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那你……”    “我不会再逼你回去了，”盛擎宇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再也不会了。所以……你要不要过来，陪我说说话？”    雷恩本能地想答好，却忽然觉得身背后雪莉的目光直白得发烫，他咬咬牙，说，“一会儿有晚训……”    盛擎宇不由分说，一把将雷恩从门那头拉进自己怀里，半搂着对雪莉问道，“今晚你训？”    雪莉冷眼看他，半晌点了点头。    “雷恩要请假，”盛擎宇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他的名章亮给雪莉，说，“家务事。”    雷恩直接傻在他怀里了。    妈呀要死了，雷恩欲哭无泪，却因为贪恋盛擎宇怀中的温度而迟迟没有挣扎，直接错过了拒绝的时机。等今晚过去，盛擎宇是要归队了，可是他还在雪莉手下，这叫他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雪莉根本没理这两个在基地门口凹造型的，扭头便走。盛擎宇低头对雷恩笑笑，雷恩红着脸想，哥，你笑得再好看也没用，你今晚可把弟弟我害苦了啊！    雪莉没走多远，忽然一回头对雷恩说，“好好养伤。”    盛擎宇的眼中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这次不用他说什么，雷恩自觉主动地凑了上来，乖乖低头认错，“小伤，小伤。”    “伤哪儿了？”盛擎宇问他。    “膝盖……”雷恩觉得有些丢人，小声说，“在浴室摔了，皮肉伤。”    盛擎宇眯起眼睛来看他，一双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担忧和无奈，然后他忽然俯身将雷恩打横抱起，不顾怀中人的挣扎，直接将他带离了Omega基地。    雷恩将脸埋在盛擎宇的肩上，根本不敢去看在门口站岗的那两名士兵脸上的表情。    丢人丢到家了……    可是，雷恩却不想真的挣脱盛擎宇的怀抱。时隔五年，他可以尽情地去闻盛擎宇身上的味道，那种熟悉的带着淡淡青草香气的味道，是盛擎宇的信息素。也就是这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在盛擎宇眼中还是个孩子，他现在才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接近这个男人。    盛擎宇没有走太远，等离开基地的范围后便寻了个花圃，把雷恩放到台阶上。    雷恩苦着脸看他，“你叫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怎么？”盛擎宇笑着说，“小时候我不是总这么抱你吗？”    小时候我还对你没那个心思呢——雷恩在心里默默说道。    “把裤腿挽起来我看看。”盛擎宇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在雷恩面前蹲下来，语气里带着些不由分说的味道。    雷恩慢吞吞地将右边的裤腿挽了起来，果不其然看到盛擎宇的脸色又黑了一分。    从小到大，雷恩特别害怕盛擎宇板起脸来，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令雷恩胆战心惊，这会儿盛擎宇掰过他的腿仔细地瞧那伤口，虽说他手上的动作非常轻柔，但雷恩就是觉得，盛擎宇可能有点生气了。    自己跟他吵架是一回事，做错了事惹人生气又是另一回事。    “是我自己没注意……”雷恩小声说，“没事的，很快就好。”    盛擎宇没理他，说，“有二次撕裂，你还做了什么？”    无法，雷恩只能将自己被雪莉罚跑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盛擎宇。盛擎宇听过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你啊……”    刚才雪莉让雷恩好好养伤的时候，盛擎宇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还以为雷恩受了什么不得了的伤。不过现在看来幸好真得只伤了皮肉，没有伤到筋骨，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雷恩这小子有时候做事情都不怎么过脑子，明明只是一点小伤却能把自己搞成这样……也怪不得盛擎宇不放心他来到军营了。    盛擎宇知道，刚才雪莉是故意说那句话，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手头上也没有药，盛擎宇无奈地抬手薅了一把雷恩的脑袋，低头在他伤口上轻轻吹了一下。    雷恩被吹得一个哆嗦，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Alpha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叫他好生恍惚。盛擎宇的信息素对他来说，和别人的信息素是不一样的，雷恩总觉得盛擎宇身上的味道有种令他沉醉的魔力，令他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盛擎宇抬起头来，严肃地问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大意了？”    雷恩忙说不敢，他可不想再被雪莉罚一个十五公里。    “那好。”盛擎宇轻轻放开他的腿，坐到他身边，“那我们谈谈。”    雷恩忽然想起来前两天的事，咬着牙一扭头，“我没什么可说的。”    “……”盛擎宇看着他毛茸茸的头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不起你？”    “你没有吗？”雷恩不确定地问。    那天他也是急了，一听盛擎宇要他回去念书，他就有些口无遮拦。他当然知道盛擎宇不会看不起他，但是心里还是会有些别扭。    本来他还很生气很生气的，但是一看见盛擎宇来找他了，连带着心里的气也就全消了。雷恩可不想承认自己一见到盛擎宇就变得很怂，只能在口头上硬气一些来。    他忽然想起来，“你队里那边没事吗？你怎么过来的？”    盛擎宇的部队不可能跟他们在同一个星球，如果他没算错，那盛擎宇很有可能是在他们吵架的当天就坐飞船赶了过来。    哥哥做到如此，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盛擎宇笑了笑，说，“没事，之前说了，我跟队友换了假。”    特种兵的假期一年只有一次，盛擎宇这是把明年的假期都给折腾没了，雷恩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内疚。    他确实是个任性得紧的弟弟啊……    “雷恩，你看着我。”盛擎宇说。    雷恩扭回头来，正对上盛擎宇的双眼。    “我没有看不起你，”盛擎宇认真地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老早就压下去的委屈情绪一下子又爆发出来，雷恩紧紧拧着眉，不叫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那你为什么……”    盛擎宇叹了口气，看着他那小样，轻声笑了。    “因为我担心你啊。”    雷恩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阴影里。    盛擎宇的声音仿佛带着回响，轻柔地传到雷恩的耳朵里。    “我会担心你，不是因为你是Omega，而是因为你是我弟弟。”盛擎宇说，“当然，我对当时说你年纪小的那件事道歉，我来部队的时候比现在的你还要小呢，确实没资格批评你。”    “怎么会！”雷恩猛地抬起头来，“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盛擎宇微笑着看他，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那，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其实雷恩根本就没真的跟他置气，更多的反而是类似于小孩子那样的撒娇和耍脾气。雷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仿佛一见到盛擎宇，他的心理年龄就会自动降低到十岁水平似的。    见他点头，盛擎宇又说，“那雷恩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报名参军？”    雷恩身子僵了僵。    盛擎宇不逼他，只静静地等着他主动说话。雷恩很感激他给予自己这段空白的时间，能够让他好好地整理一下思绪。    他可从未跟谁说过关于自己，和当兵之间的联系，就连奶奶都不知道。这是深藏在雷恩心中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在他六岁那年，他曾经被当兵的救过。那件事情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