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偌大的陵园内人烟稀少。    松木一排排并肩站岗，衬得气氛庄严肃穆。    这里实在不是个撒娇的好地方，可偏偏陶燃这小子就跟违和感绝缘似的，这张热情的笑脸不管摆在哪里都显得那么和谐。    令她没法对他摆出习惯性冷冰冰的脸色。    陆星微叹了一口气，认命走回到陶燃的面前。    迎着他满是笑意的眼睛，低头伸出两根手指将他的下巴抬起来：“别动，让我看看伤口。”    还好，伤得不深。    经过人工智能的医疗程序检测，不需要缝针，上过药大概几天就能完好如初。    陶燃专注地盯着她看，反问道：“我要是破相了你会嫌弃我吗？”    陆星微失笑，视线从伤口移向他的双眼。    两人四目相对。    “我好好的嫌弃你干什么？”她说。    陶燃听得眼前陡然一亮。    心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其实发现了自己其实对他也有意思吗？    没成想陆星微的后半句已经接上来了：“军人看的是能力，关长相什么事？”    陶燃：“……”    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破相了就不好看了，不好看你就不喜欢看我了呗。”    他不开心地嘟嘴，两条长腿一伸一弯，悄悄将陆星微拢在了自己身前的范围内。    陆星微心说他这样带伤的脸她也觉得挺耐看的，想了想，憋着笑故意挑眉说：“你好看吗？我怎么不觉得？”    这话题之前在太空堡垒的时候，陶燃就曾经不依不饶地追着她问。当时意外被情报处的消息打断了，如今再提起来，陶燃立刻就回想起当时陆星微并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当即他就拉住陆星微的双臂，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扯。    同时还将脸凑到她面前：“好不好看你仔细看看不就知道了？不懂欣赏我这张迷倒千万妹子的俊脸没关系，审美是可以培养的。多看看多对比就明白了。”    陶燃很宽容，很体谅。    毕竟在特战队那样的地方，唯一算得上美男子的邱冬早早阵亡了，“假邱冬”又被关进客厅，平时只有艾丁这等货色在她面前乱晃。    陶燃能够想象，陆星微的审美早就被艾丁那一头鸡窝给荼毒得不成样子了。    陆星微秒懂了“对比”两个字的含义，很显然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噗嗤一笑，顺着他的话说：“怎么办？仔细看看还真的挺好看的。是比艾丁顺眼多了。”    虽然只得了个“比艾丁顺眼”的赞美，陶燃还是听得满心欢喜。    非常满足地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称赞她：“这说明你的审美已经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可喜可贺。继续加油！”    给陶燃上完了药。    大尾巴狼心想今天真是进展神速，正打算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结果被陆星微一把拉住了手臂。    “陪我再去一个地方。”    出乎他的意料，两个人出了墓园，转头又进了隔壁的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的区域也是层层划分，越往上，代表着所葬的墓主军衔越高。    陶燃看得满心疑惑，不明白陆星微怎么带他到这里来。    更令他意外的是，两个人缓缓拾级而上，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几乎最高处的地方。    附近这一排的墓碑主人几乎清一色全部都是联盟成立一百六十年来，四大军队中牺牲、故去的上将级别的人物。    统共算来，不超过五十块墓碑。    她要来祭拜谁？    陆星微点了一个清扫机器人，背着手顺着狭窄的走廊缓缓踱步而行。    圆筒形的机器人伸着两根细长的手臂抓着扫帚和抹布，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后。    几乎走到了这一排的尽头。    一路上，陶燃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学过的历史，一百多年来有哪些故去的上将沉眠在此。    想来想去，甚至都掰着指头算了，好像也没对上号的。    终于，陆星微在尽头的最后一块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清扫机器人在她指挥下“吭哧吭哧”开始打扫工作。    陶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块无字碑。    墓碑上干净如洗，空无一物。    但是如果用人工智能扫描后，就会发现墓碑上会跳出一行资料：陆蓝，太空军上将。生于独立历51年——卒于独立历137年。    太空军的上将中，有这么一位叫做陆蓝的上将吗？    陶燃聪明的脑袋里罕见的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都姓陆，难不成这位是陆星微的父亲？    陆星微既然带他来，本就不打算卖关子。    她等机器人打扫完毕离开之后，终于言简意赅地开口：“陆蓝是我母亲。对抗太空海盗牺牲，死后被追封为上将。”    如果陆星微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女上校算是罕见的话，那么陆蓝这位太空军历史上唯一一位女上将，应该算是传奇级别的人物了。    只可惜，陆蓝的传说如同昙花，还没来得及真正盛放。    她侧头，站在一米外的地方对他露出微笑。    “还记得之前在太空堡垒里，你说过的话吗？”    陶燃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自觉地滤过自己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清凉细白的手抓在了手心里，然后不受控制地飞速跳跃起来。    她带他来她母亲的墓前……    是想说什么？    陆星微眼睛里像是有星星，明亮专注地凝望着陶燃：“陶燃，我今天在这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问你，你说过想要改变我，想要成为我的太阳，这句话算数吗？如果你无法保证它的时效足够长久，那我现在允许你收回它。”    其实陆星微足够了解自己。    她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有着他人难以想象的固执。    这样的人有一点不好，她的心防太坚固，轻易不会让任何人进去。    这样的人有一点好，一旦愿意将一个人放进去，那么，不管生来死去，始终都在。    就像邱冬。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依然成为她至亲的人。    “当然不！绝不收回！我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陶燃朗声回答，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胸中心跳如鼓。    心中开心得简直想原地跳起来。    不会，真的假的！    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惆怅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打开她的心，究竟是死缠烂打好，还是润物无声好，正纠结呢，没想到老天就突然砸下这么一个巨大的惊喜来。    难不成他迟钝的心上人突然开窍了？    陆星微看着陶燃脸上不加掩饰的惊喜，微微一笑：“好。”    “陶燃，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走近我，愿意成为我的阳光，照耀我的世界。    “现在带你来这里，其实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另一段过去。”她指了指墓碑，“我是人工培育出来的孩子，她是我的母亲，父亲的资料不详，据说是从培育所筛选出来的优秀品种，直接经由体外培育。后来就住到了母亲的家里，平时基本都是人工智能在照顾我。六年之间，一共见过母亲三次。”    陆星微仿佛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冷静极了。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有一天她能对人这么镇定地提到这一段过去。    “六岁那年，母亲战死，分配的家被收回，我不得不住进孤儿院，在那里住了一年多，后来被母亲从前的战友领养。然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认识了邱秋邱冬，进了军校，进了特战队，一直至今。如果你认为是邱冬的死和过去的五年令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连我自己都无法否认，是我母亲把我变成了个冷冰冰的战争机器。”    陶燃向来能言善辩的嘴巴这一刻莫名其妙变得不灵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星微几乎不看墓碑，转而望向身后。    整个陵园依山而建，此时他们几乎站在陵园的最高处。    她转身望着身后梯田般的斜坡，说：“我对她的记忆很模糊，勉强只记得她是个几乎从不回家的人，她把一生都献给了太空军。她的身份资料是军事机密，甚至连我都不晓得她当初是做什么的，唯一知道的事情也是养父告诉我的，他说她在太空堡垒上与域外的太空海盗征战数十年，是个杀伐决断的女强人。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这么拼命地积累军功吗？一方面是想要爬得足够高，有朝一日能够开启她尘封的档案看一看她当年究竟在做什么，究竟是什么让她义无返顾地抛下女儿也要为军队奉献一生。另一方面，或许也是想要超越她留在我身上的阴影。”    陆星微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的这前半生简单而单一，说来不过两段故事。    她只是很遗憾，它们都不是值得她将来拿出来回味，并露出会心一笑的故事。    她想将它们酿成两杯烈酒，一杯仰天饮入喉，一杯浇洒在星空。    作者有话要说： 微微的虐点都出来了，一个是邱冬的死，一个是绝情的妈~    放心！虐的都能甜回来！信我=W=    接下来要给热心留言的小天使们发红包啦~~欢迎留言交流哈~    (づ￣ 3￣)づ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