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皮

    龙爵越想这事儿也不是滋味，在房间踱步几圈打开了手环通讯, 给那人鱼星球的基因检测中心联系上了, 询问半天, 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对方也只说这事儿是机密，不能往外传。    龙爵还从来没有遭到这样的拒绝，他在自己的星球不说是一切都畅通无阻, 那也明面儿上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    可是现在已碰到虫族的事情就不行了, 无非还是他们龙族在人鱼族的眼里没有虫族厉害。    这些象征意义上的事儿就先不提了，可那小人鱼是自己碰到, 带过来的，怎么就说跟人走就跟人走了？    这方郁明儿还弄不弄那追封他死去老婆了？    龙爵坐在窗边, 感觉这事儿有点儿玄了……    他想起方才小人鱼和方郁说话的模样, 就发现小人鱼语气有些许的微妙，眼神都藏着秘密似的, 更别说方郁看人鱼的眼神了，两人一对视就碰撞出了什么似的, 龙爵摸了摸下巴, 忽然的就闭上眼睛, 他眼珠在眼皮下面微微转动, 那视线仿佛就从房间出去, 上楼拐弯, 穿过那巨大的双开门, 来到了虫王住的房间, 耳朵一动，便也听见了那房间里的声音……    他看见小虞坐在摇晃着那鱼尾巴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看见方郁站在距离人鱼不到五步的距离沉默不语。    看上去气氛十分尴尬，龙爵几乎都能听见人鱼清浅的呼吸和那纤长睫毛滑过空气的细碎动静。    二十分钟前，虞木樨还和龙爵还有方郁三人在王宫的大殿上相见，方郁爆出了惊天关系后，就表明要带人鱼回房好好谈谈，龙爵没有理由拦着不让，更何况人鱼都点头了。    虞木樨点头也不是因为什么真想和现在的‘方郁’谈，他只是想看看‘方郁’能说出些什么。    虫族主星的夜晚天空是蓝紫色的，月色腥红，好像时时刻刻都给这个星球增添着神秘诡谲的色彩。    现在是夜里八点，外头正是热闹的时候，灯红酒绿的休闲娱乐场所，名流云集的高档会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主星上的热闹达到了一个峰值，而皇宫内却依然宁静的让人感觉空落落的……    虞木樨这次是打定主意不会承认自己真实身份，他就是成精了，所以压着自己沉住气，就那么冷静的看着缓慢坐在靠椅上的虫王。    白发人鱼这么冷冷淡淡的，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也什么都不是，黑发的虫王在黑夜中略显侵略性的眼看着人鱼，不知道过了多久，说：“你真的是我肋骨成精了？”    虞木樨才没有被盯上的恐惧，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就是虞幽，所以自觉太了解虞幽，便无所畏惧，装的也像那么回事儿，说：“是啊。”    “那你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    虫王问的并不咄咄逼人，很平静，好像虞木樨回不回答都没有关系。    虞木樨却很配合，漫不经心的说：“好听呗。”    虫王勾起唇笑了笑，说：“嗯，好听。”    虞木樨感觉哥哥现在有点儿奇怪，和自己废话这么久，都没有问道点子上，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办？虞木樨想了想，决定掌握主动权。    在蓝星的时候，看似是他掌握主动权，其实根本不是那样，所有的事情都是方郁或者虞幽说了算，顶多在他不高兴的时候这两人会哄哄他，现在虞木樨表示他得翻身当大佬，才不会总是被骗。    话说这些个大骗子，也得让他们尝尝被骗的滋味才行。    虞木樨刚这么想完，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和虞幽斗什么气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重新融合成一体，就算他哥哥是主人格了，那么记忆还是共享的，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就是一个人，所以骗一骗也没错！    大不了等自己惩罚的高兴了，原谅这人了，直接一走了之便罢了。    反正他现在是现成儿的身份，哥哥并不知道自己就是虞木樨，肯定以为自己是什么妖怪或者当真是成精了。    于是，虞木樨说：“你不喜欢我用这个名字吗？”    方郁说：“不会，你用很好。”    虞木樨还以为哥哥会生气，结果却没有，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什么意思？他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我还以为爸爸你不喜欢呢，你不喜欢的东西，好像都会毁掉，杀掉，爸爸，你会杀掉我吗？”白发人鱼睁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看着俊美的虫王，虫王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啪’的一声捏碎了椅子的扶手，把精灵似的人鱼惊了一下。    虫王站起来，什么都不说的匆匆离开了房间，留下人鱼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不过他很快就没那么在意，滑动着轮椅到落地窗旁边，从这整个主星最好的地方，看这个星球最美的风景。    虞木樨等了半天，那人也没有回来，他也不能总等着，本身也困了，便到盥洗室洗漱，在看见那大浴缸后，犹豫半天，没忍住，将里面放满了热水便从轮椅上滑进去，顿时大浴缸便漫出水来。    人鱼研究了半天这高科技浴缸，还是非常聪明的找到了保温的按钮，然后整条鱼都埋到水里翻转了几个圈，最后抱着尾巴睡觉觉。    这边儿安稳的在虫王的卧室浴缸里睡着了，另一边仿佛是生气扬长而去的虫王却站在皇宫的屋顶上吹冷风，让头脑清醒。    他不得不这样做，不然他一闭眼，便是自己强要了小虞的画面，杀死小虞的画面，小虞在自己怀里打字的样子，小虞最后看他的眼和眼泪。    方郁要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怎么消化融合了所有自己分裂出去的人格的，但是他终于还是等到了不是吗？    这一次，方郁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只要不失去他的小虞，让他扮演谁……他都愿意……    方郁其实只是方郁，他不是任何副人格取代而成的产品。    在那最痛苦的一天，他想要放弃所有，不再管任何事情，想要陷入永远的沉睡时，已经快要杀死他的虞幽却停止了吞噬，虞幽踉跄了几下，忽然从癫狂中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笑道，说：“你想得美……”    “我知道你没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我也知道你想要让我代替你活着，而你陪小虞死去，凭什么？！凭什么？！”    虞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么不冷静，因为他最爱的人死了，那么他想要成为独立的个体的梦想也没有意义，他的胸口突然燃起光点，且光点越来越大，他控诉方郁，说：“都是你的错……”    方郁搂着死去的小虞那冰凉的尸体，耳边是虞幽沙哑的诅咒：    “都是你干的好事……如果你没有分丨裂出我们，他不会死，如果你没有在某一刻产生想要当他哥哥的念头，没有产生想要让他死的念头，没有想要占有他的念头，没有想要拥有他的念头，我们都不会这样……”    “都是你的错……”    “如果你不爱他，他就不会死。”    “所以，这辈子，从今以后，你都带着无尽的忏悔活着……”    “永远得不到救赎。”    说完，虞幽笑着自爆而死，漂浮在空中的九个能量碎片和从虞木樨胸口腾空而起的一瓣碎片汇合在一起，落回了方郁的手心。    也是在此刻，无数分丨裂丨体的回忆，记忆，感情，痛苦，爱恋，悔恨，求而不得轰炸着方郁的意识海，他根本记不得自己做过了什么，便在无意识中将小虞的身体吃掉，率领后来赶到的他的军队，将女皇的队伍送入了轮回。    鲜血、欢呼、胜利这些在他清醒过来后也仿佛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他将副人格全部杀死融化后，剩下的记忆里，那些副人格做的事情就和他做的没有两样。    方郁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某些冒出来的阴暗想法和偏执的念头会在最后造成这么大的后果。    他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如果真的要掌控小虞的人生后，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办法说清楚，小虞就永远离开了。    他就真的像虞幽说的那样，靠着残酷的回忆，一遍遍的在梦里折磨自己，每天，都像是活在人类所说的十八层地狱，反复经历最痛苦的事情，没有停止的期限。    就在方郁认为自己会这样直到迎来死亡的时候，或许是他每日的思念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小虞在他创造的身体里醒了过来……    在看见照片的那一刻，方郁就知道，这是他的小虞，不是别的任何人。    他不在乎小虞是怎么回来的，也不在乎小虞为什么不对他表明身份，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永远都不能得到小虞了，那么换一种身份陪伴，守护，也可以……    只要能让他的小虞开心就好。    突然害怕再次失去的虫王在感情世界里卑微的可怕，他既凶狠的想要留住现在不愿意表露身份的虞木樨，又生怕自己的爱成为虞木樨的负担，那么……父亲这个身份……真是最好的保障了。    他要抹杀自己的存在，因为小虞肯定不想看见自己，那么自己就以虞幽的身份存在，学习虞幽的性格，学习他的说话方式，了解他是怎么对待小虞的，这样小虞应该就不会排斥他了……    他还要假装不知道小虞回来了才行，他得一直装，一直装，给自己披上一层血淋淋的人皮，笑着和小虞生活。    永远别碰他，永远别爱他，永远……别伤害他……    杀伐果断的虫王陛下在怀恋爱人的第三百六十多天的这夜里，做出了个属于懦弱者才会做的决定，他一边喝酒，一边将自己的爱意藏在深处，封死，一面酩酊大醉，一面清醒万分，在心里对自己说：    “方郁，你得爱他。”    “但不能太爱他……”    于是，从今天起，虫王便又多了个秘密，他将给他以为虞木樨想要的生活，给虞木樨想要的一切，只要他开心。    在睡梦中的白发人鱼可没那么多心眼，他没某人喜欢的深刻，也没有在痛苦中生活一年，所以完全不知道某人在城堡的屋顶上喝了一夜的酒，吹了一夜的冷风，只为了将脸上的面具戴的更真更长久……    ……    威尔在听说皇室血脉有了新的注入后就感觉奇怪，他一大早便来到了皇宫，不必等候便能进入大厅，上顶楼，然后面色凝重的也不等人通传便径直推开虫王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一入眼，是空荡荡的大床和站在从浴室冒出来的热气……    威尔年纪大了，也是五感还是十分敏锐的，他能嗅到空气中甜美的香气，顿时脸色更冷了，怀疑虫王在搞事情。    明明今天就是给王后追封的日子，今天就藏了个雌性在卧室里面，这不是搞事情是什么？！    要是被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发现了，那么头条和皇室作风问题都跑不掉！    威尔当时可是见识过方郁对那人类有多好的，好到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就为了节省时间早点回地球，所以才没有任何准备的回主星接受能量核的传承。    想到这里，威尔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长情成那样的虫王怎么可能会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搞事呢？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偷溜进来想要勾引虫王的雌性！    没错，一定是这样！    威尔现在没有什么官衔在身，但是荣誉不少，出入皇宫也是常事，现在皇宫精简人员，就连二王子都快要搬出去了，更何况虫王本身就是个高武力值的存在，没谁敢偷袭什么的，皇宫里守卫便少了一半，就剩下打扫和厨子。    威尔畅通无阻的走进浴室，没看见人，正奇怪，便发现人是在浴缸里面躺着！    威尔也没有见过方郁肋骨所化的分丨裂丨体长什么样子，所以自然而然的在看见躺在水里面的人鱼后，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心擂如鼓，简直跟见鬼了一样！    浴缸里面的人鱼穿着浅蓝色的人鱼裙沉睡水中，嘴里不时的吐出泡泡，模样像极了当时的人类王后！    只不过现在的人鱼更加漂亮，漂亮的不像真人，波浪长发海藻似的铺满后背，裙子耸的老高，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腰和夺目的银白尾巴。    威尔嘴巴颤抖了几下，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觉得，虫王是找了个替身。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先王后是死了的，伴侣契约也自动解除了，找个替身也好，总比成天别再屋子里，阴沉沉的模样好！    威尔对此忽然便不排斥了，正思索着陛下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像的人时，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他回头，便见冷峻沉默的虫王走进来，一身肃杀之气都被满室水汽裹上了温度似的，淡淡的看了威尔一眼，然后说：“出去。”    威尔自觉是明白了什么，笑道：“我一把年纪，你担心什么？”    虫王像是在某地洗过澡了，换了一身衣裳，显得庄重而成熟，他一边脱下手上的白手套，一边叠起袖子，将水中的人鱼抱了出来，人鱼身上落下水花，也被惊醒，被打湿的睫毛黏在一起，像极了一种羞答答的花。    人鱼打了个哈欠，还没有忘记自己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对着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留住自己的虫王，说：    “早安，爸爸。”    虫王温柔的垂下眼帘，亲吻在人鱼湿漉漉的额头上，一边走出浴室，一边将人鱼裹进浴巾里面说：“早安，宝贝。”    留下更加震惊的威尔傻了似的脑袋一团浆糊，脑袋上面都仿佛挂着三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