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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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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外头天色未亮,小江春因着是在家早起做活惯了的人,到点儿就醒来片刻了。既是躺不住的,不若起来,收拾干净床铺,待那冰凉的洗脸水扑一把到脸上,人也就清醒了。    既然昨晚已是点过蜡烛的,想着以后自家用功也定是要点上的,这份银钱看来是省不掉了,只能想办法怎么挣了。她也就不再摸瞎,将那剩下的大半截蜡烛点上,翻开昨晚的《大学》,趁着清晨记忆力旺盛,将剩下的一半也给通读了。    要不怎说儿童与青少年时期是记忆力最强大的呢,感谢前世语文课本上的“熟读并背诵全文”!她这才三四十分钟就将那剩下一半也背诵下来了,趁着馆里大钟还未响,她又将《大学》全本连起来,通篇背了一遍。    待“当当”的钟声响起,吹灭了烛火,收拾好书兜,又将胡沁雪丢在桌上的鹅黄色书兜也收拾好,一并给她背了去。    到得外头空地上,又将《论语》拿出来通读,因初高中就学过其中好些名篇名句,像什么“有朋自远方来”“温故而知新”“五日三省吾身”读起来就熟悉多了,也不消多大会儿,只天色全亮,她就背下好些了。    呼吸着清晨半山的清新空气,小江春|心满意足地往珍馐堂去吃了两碗小粥,趁着无人注意,又多吃了两个馒头,肚里才觉着饱了些。    三十岁的江春扶额,她决计没想到自己也有对食堂的东西“如饥似渴”的一日。    待她来到丙黄班,学舍门大开,里头已坐了个少年在诵《大学》了,看来也是个认真勤勉的小少年啊。    江春与他打了声招呼,亮出细细的小白牙笑了笑。哪晓得那少年却是个腼腆的,见此拘束地招呼了声“早啊”,忙将那书册慌慌张张地胡乱塞进了抽屉。    江春:……少年,不用害羞,姐姐已经背过了。    她倒不觉着努力上进有甚可值得害羞的,尤其是这种勤勉的学子,她是最有好感的。为缓解他的尴尬,待坐定了她也拿出自己的《论语》,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诵读起来。    那少年呆了呆,也就放开胆子地读起来了。清晨的学舍,还静悄悄的,只闻丙黄班两道清脆的读书声。    学生渐渐来得多了,见有人在诵读,亦有几个开始摇头晃脑地读起来。嗯,这样的学馆风气,江春很喜欢!    可惜,总有人要作这“老鼠屎”。    “哟呵,黄毛丫头你诵这般大声作甚?”那与徐二嘻嘻哈哈一同进馆的少年从旁经过,故意逗她道。要问为何,倒不是江春真有多大声,只他本性就是个爱顽的,又与徐纯“近墨者黑”了几日,晓得她是个“牙尖嘴利”的,有意来招惹一遭。    还有个原因,估计是男孩子的通病了,见着那矮小不爱说话的女学生,尤其是江春这么矮小的,坐她后首的男女同学,除了看到她那黄绒绒的两个小揪揪,只露出一片细白的耳后来,自有男学生爱逗惹她的,仿佛能将她惹哭就能成就几分似的。    江春个满怀心事的成年人了,自是懒得与他回嘴的。    “黄毛丫头,诵这般大声,渴否?可要相公送你杯茶水?只消你喊声‘相公’来听听。”这“相公”的不明意味,后首自有不嫌事大的男学生笑起来。    “善!大志向!古有甘罗拜相,待你真如荆公般作了相,自是少不了一声‘相公’的。只现今你已过了甘罗之年,却没当宰拜相的,只能喊一声‘公——公’哩!”其实关于“相公”这一称谓,本是对宰相的尊称,后民间逐渐演变成了对男子的泛指。本已无人会揪着这称谓不放,也是他们太无聊了。    这回又有几个男学生笑将起来,当然,对这种与他们性别相关的话题,自是笑得更大声了。    “哼!果然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一个!”那少年红着脸扭头而去。    江春:就这都能脸红?战斗力不行,下次多练练再来挑事儿!    临近开课时分,胡沁雪方姗姗来迟,进了学舍也不似往日的叽叽喳喳,见着自己书兜,只与江春道了声谢,就自个儿坐着出神。    江春看她双目红肿得跟核桃似的,定是出了什么事的,忙拉了她的手问起来,只她也是双目含|着泪,不肯多说。正好夫子进门来了,她也就不再多话。    今日是二十五,上的自然是九章课。本以为会进来个须发花白的老夫子呢,谁晓得来的是一十八|九的青年,班上有那十五六的,与他看起来倒更像同学了。    这夫子道自家姓窦,乃太学九章科学生。下头少男少女一听,“呼”的一声,再加他相貌清俊,自有两分雅致气度,又是讲得一口标准的官话,就跟小地方来了个斯文的北大清华高材生一般,虽没有惊艳的形容,但还是人人激动的。    这窦夫子讲学好生有趣,就连肿着眼的胡沁雪都被他逗笑了两回,江春佩服。其实若论内容,他讲得也浅显,就是些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的,这群孩子里早就会了的也比比皆是,可能还是略显小儿科的,但大家都耐着心思听完。    一个上午的课,他正经讲课的时间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剩下个把时辰的功夫都用来逗学生了。可能是芯子太老了,对他那些妙语连珠、隐喻双关的打趣,江春总是想扶额叹息。但其他学生皆是觉着他语言风趣,散学了还意犹未尽。    只能感慨:人老咯!现在只想着好好掌握这时代的应试教育,三年后能顺利考上太医局,像这些与考试无关的……总觉着浪费时间。    心内记挂着,一散了学她就忙起问胡沁雪来,这不问还好,一问她眼泪又出来了,江春忙拉着她往人少处走去。    “不是……呃……不是……呃……不是我不说与妹妹听,委实是那家子欺人太甚。”小丫头哭得打出两个嗝来。    胡沁雪最终还是道明了原委来。原来她昨晚是被胡英豪与林淑茵喊走的,而林淑茵就是徐绍的同桌,即“班花”同志。    事情须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当时胡沁雪的父亲还不是现今这个落魄的胡大夫,他是金江有名的俊俏郎君,自是倍受众女郎追捧,当中就有自己母亲的亲侄女张氏,表兄妹俩朝夕相对总还是有了几分情义的。    但当时的“俊俏胡”却无心科举,只作个醉心医术的清闲公子,这张氏自是不满在心的。后又有汴京来的青年才俊穷追猛打,最后张氏还是迷失在了才俊的糖衣炮弹中,“嫁”与了那才俊。    若她从此过上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也许就不会有后头的糟心事了。哪晓得那“青年才俊”在汴京是早已娶了妻的,张氏终日游走于才俊之中,哪晓得也有被雁啄了眼的时候。虽已有了夫妻之实,但有当地大族胡家为她做主,亦还是可以争取上几分的,到时候不去汴京也就罢了,反正这婚聘之书亦是作假的,过个一两年,再选门上进后生,嫁过去做正头娘子都是妥妥的。    哪晓得她自己又经不住那“才俊”的花言巧语,被他整日描绘的汴京浮华给遮住了双眼,作死地要跟着回汴京去。倒也算她有两分“本事”了,居然不出三年就将那正头娘子给熬死去,自己又生了儿子姑娘立下足跟来,虽还未扶正,但也过上了管家理账、说一不二的当家夫人日子了。而金江的“俊俏胡”两年后亦是娶了心仪女子为妻,艰难多年后也有了亲生姑娘,就是小沁雪。    若各自安好那也就“天下太平”了。哪晓得那张氏,当家夫人的瘾没过上几年呢,家中男主服石后往林中狩猎,被甩下马来踩了个稀烂,死无全尸的。族里叔伯自是如豺狼虎豹般扑向林家丰厚的家财,最终母子三个被豺狼叔伯赶出了林家,卷着包袱皮来金江投靠亲姑姑。    若她安分做个客居表小姐也就罢了,往后胡家顶多是陪她女儿一副嫁妆。她自己却是个不安于做个打秋风的亲戚的,每日间望着胡家成箱的珠玉财宝流进门来,而自己母子三人却只得夹起尾巴节衣缩食……想到当年嫁给表哥的人若是自己,那不管他这些年间如何落魄,但少说这家财有三分之一就是自己的,是自己的也就是儿子的……说到自家儿子,少不得又令她打起个歪主意来。    原来她那儿子林侨顺,已是二十一二的年纪了,以前在京里时,她是左挑右选,定要挑个身世了得的媳妇儿。哪晓得就她那副模样,狗肉包子——上不得台面的,自是被那世家大族看不上的,儿子的婚事也就一直耽搁到家道中落。    待现今如丧家之犬了,亦还是不放过“身世了得”的择媳标准,舔|着脸打着胡家的旗号,将这金江县令、县丞、典簿、师爷、把总、千总……凡是有品阶有闺女的文武官员家的门槛全给踩烂了,最后无果,只得退而求其次,将目标对准胡家现今唯一的姑娘——胡沁雪。    昨晚家宴上那张氏就是哭天抹地自家身世坎坷,命途多舛,此生不再多求,只惟愿姑妈能将胡沁雪与自家儿子凑一对。那老太太又不是瞎的,那林侨顺自来了胡家,已是将他母子三人院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全给祸害了一遍的人了,只念着那么点血缘情分未给他难堪罢了,怎会将自己的宝贝孙女许给他?自是打着哈哈推拒了的。    哪晓得宴后,那林侨顺却将胡沁雪堵在了园里说了些胡话,若非有人来往着,恐怕就要被他上|下|其手了。    小沁雪眼目前看着虽是千娇百宠的,但前首十年在京里亦是受了好些委屈的,没个亲娘在旁,她爹又是个医痴,无人与她耳提面命的,此番受了这般委屈,亦是如往常一般自己哭着忍过去了。    望着小姑娘那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虽她未明说,但江春自是能想象那癞子是如何荤言荤语吓唬她的。她既心疼小姑娘一直以来受的委屈,又恨她软弱,这种事情自是要与自家亲爹说的,“落魄胡”就她一个独姑娘了,这个主自是会为她做的……不行也得往亲祖母那儿告状啊,光自家蒙起被窝来哭算什么?!    唉,罢了,罢了,小姑娘从小就没个女性长辈在旁教导的,又天真浪漫,这番也算是让她见识一下人性的肮脏,毕竟还未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于是江春只得抱了她肩膀,轻轻捋着脊背,待她哭得歇下来了,再好言好语教她以后若再遇着他定要躲得远远的,少不了得去至亲长辈面前求个公道。    “那,那我去找祖母求公道,若是让他们将计就计硬要我嫁过去怎办?祖母答应了怎办?毕竟他是祖母后家的血脉……”原来这是小姑娘的担忧。    “胡姐姐你还不相信自己祖母吗?她自是不会害你的,这种时候她老人家定会为你做主的,现今女子可进学可做官的,又不是被他戏弄一遭就得非他不嫁了……大不了你还可自立女户啊,难道还会怕了他们?”    其实她心内也是打鼓的,女人嫁人了不忘拉扯后家实属正常,只不晓得胡家这位老太太会不会是那种能将亲孙女“补贴”回去的人物……但至少要教她立起来,光躲着哭有什么用。    小姑娘含|着泪点了点头,江春松了口气。这丫头也太过天真了,可能就是缺少女性长辈的教导,果然是“没妈的姑娘像根草”啊!后世不乏这样的例子,从小没有母亲的女孩子,总是更容易受欺负,受了欺负都要么忍气吞声招致更甚的欺侮,要么解决不当,最终误入歧途……自己以后少不得要多看着她点儿。    两人说过事由,江春用帕子给沁雪将眼泪给擦净了,方挽着手往珍馐堂而去。散学的学子早吃得差不多了,珍馐堂里只三三两两几个人。江春先将胡沁雪给按到位子上坐定,自己拿着两人碗筷去盛饭。    今日的素菜只一个豆汤与菘菜了,荤菜还剩几片凉了的五花肉,两人端了碗,对面坐了正吃得没滋没味呢,却是有人坐江春身旁了。    “你们怎现在才来盛饭?九章散学散得蛮早啊……”“吃那么点儿可能吃饱?”这后一句明显是问胡沁雪的,因为小江春的饭菜都满得跟座小山似的了……    “多谢夫子关怀,学生能吃饱。”胡沁雪肿着两个大核桃,红着脸颊道谢。    原来是上午九章科的窦夫子,还能记得她们俩,看来坐前排果然能混个脸熟。    江春也将小脸从饭菜堆里抬起来,缓了一下,“夫子安好,学生无礼了。”    那窦夫子方将眼神转到江春这边,道:“你以前学过九章?观你课上倒有两分轻松自如。”    江春:……你倒是认真,连这个也观察到了!    “回夫子,学生只跟着家大人算过简单的粮菜买卖。”江春实话实说。    “那亦是不错了,只不晓得你家里是作何买卖的?”窦夫子也好奇起来。    江春只得又将自家种田养猪卖菜的经历简单说了下,窦夫子不甚感兴趣的样子,只着重询问了胡沁雪家庭营生各方面,她倒是乐得夫子与自家搭话,恨不得一股脑全倒出来。只江春略觉着有两分怪异之感。    此事只作插曲,略过不提。午食后短休半个时辰,就到下午的六艺了,女学生往琴室去学了些各式礼节的基本常识,男学生则往后山去上骑射之课了。    饱餐一顿后,江春又将《大学》《论语》背了几遍。都说“熟能生巧”,因她本就不是天赋异禀之辈,自知自己若要出头,就只能靠“勤能补拙”了,故在背书自学方面她是毫无怨言的。    背完了书,找到一根小指粗的竹节,照着昨日的法子,沾了水在地上练字,时间倒也过得快,才不消好久呢,天又黑了。    胡沁雪受她影响,也将新书翻出来看了看,只可惜她是个读不进去经史子集的,才将看了一刻钟不到就开始打瞌睡了。    江春看着她那经风一吹肿得更厉害的双眼,叫醒她让她往床铺上睡了,自己也再看一会儿就不再熬油费火了。    第二日,丙黄班的学生们迎来了第一次“正课”——经义。负责讲授的是一位五六十的老夫子了,姓张,可能是前半生教学生涯已经耗光了他的洪荒之力,给这些新入学的小学生们讲起来就无甚热情。    好在江春是熟背《大学》《论语》的人了,他讲的要觉得有道理的就记在手札上、书上空白处;若是自己不敢苟同的,她就当耳旁风……倒是给张夫子留下了好印象。    身旁的胡沁雪,刚开始自是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的,不过一刻钟,就开始“小鸡啄米”,江春在桌下轻轻动了动她,方将她惊醒过来。认真了不到一刻钟,又开始会周公。江春再轻推她一下,又能勉强抖擞个一刻钟……如此往返,一上午的课就在她间歇性“小鸡啄米”中度过了。    江春:……昨晚你睡得挺早啊!    眼观后排学生,除了徐绍、胡英豪与那日的勤勉少年,也就只零星几个人在认真听了,其他人要么点头会周公,要么都在低头自玩自得,就是那班花林淑茵也在打瞌睡了……只能说这位张夫子的授课,真的有利于睡眠。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论班花母亲种种行径的话,看她打起瞌睡来也是赏心悦目的,班花就是班花啊。    好容易熬到散学,胡沁雪松了好大一口气,午食后休息了半晌,才终于找回两分精气神来。    下午的诗画课众人跃跃欲试,有与那甲级、乙级学生相熟的放出消息来,道丙级诗画课由顾华琅夫子教授,而这位顾华琅夫子的另一重身份就是馆长夫人。相传顾夫子当年在汴京亦是风流人物呢,仰慕她的儿郎更是不少。    待见着了夫子本人,江春觉着传闻该是属实的。这位夫子已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了,但端看外貌定以为她只三十出头呢。只见她体态微丰,一身烟云蝴蝶孺裙,外披一件碧霞云纹褙子,将她身材衬得玲珑有致,皮肤白皙,笑起来眼角略有两丝纹路,与眼含的秋波浑然一体,实在是女性魅力十足的妇人!江春个连个子都没长高、更别提发育的女娃,其羡慕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顾夫子有一把如流水般缓缓的嗓音,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莺声燕语或是靡靡之音。即使是简单的“作诗基本功”这般枯燥乏味的内容,亦被她讲出一股娓娓道来的感觉,别说男学生了,就是女学生亦是听得全神贯注,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什么动人的风景。    待课后,林淑茵上前与夫子探讨,当然,主要是拿了自己的诗作“恳请夫子指导”时,江春才发现,与顾夫子比起来,“班花”就少了那浑然天成的女性气度,反倒多了两分呆板与矫揉之态。    江春感慨: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直到晚间,两人躺床|上了,胡沁雪仍在滔滔不绝品评各门夫子。一句话概括:张夫子是催眠师,顾夫子是德艺双馨才貌俱佳,而窦夫子……自然是英俊潇洒,少年有为。小沁雪红着脸吞吞吐吐,总觉着找不到言语形容。    江春内心抹了一把汗,小丫头你才十二岁呐!别以为黑灯瞎火的我就看不见你那猴屁~股似的红脸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鹿乱撞的内心!好歹你也是京城长大的姑娘哪,长点见识好吗,他那样的男子怕是用脚随便一扒拉都能有一堆的!反正她就是对那窦夫子没好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不过转念一想,都是青春少女走过来的,谁又没萌动过呢?在自己那年代,只要来个年轻帅气点儿的小老师,女学生都会小鹿乱撞一番,当然,比胡沁雪大胆的也多得是,不然哪来那么多师生恋?    江春相信,少女沁雪的萌动,不会持续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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