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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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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江春正被那妇人“烧裈”的吃法惊得合不拢嘴,知晓这是古人愚昧之处了。    “烧裈散”原是医圣张仲景创制的一首治疗伤寒阴阳易的方子,即感冒没好就急着行男女之事,导致男子感冒传给女子,女子感冒传于男子的疾病。    其实,以江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那“中裈近隐处”能产生的药理作用,也不过是些人体分泌物里的蛋白质和酶罢了。    至于蛋白质啥的……江春虽不是老司机,也能有种“一点即通”的领悟。    当然,她这看法是一管之见了,她相信张仲景不会平白无故列这方子的,它之所以起效,怕是心理作用在主导了。古人对男女之事忌讳颇多,在感冒病行事本就不妥当,用了这等**之物,能让人产生敬畏之心,带有“赎罪”意味的服药方式,解除其心理负罪感,也不失为良策。    当然,从长远角度考虑,这种教导后人节欲养生的思路,也可视为一种积极的生活方式、养生方式,江春亦不反对。    “春娘子莫笑话,小妇人不识字,病入膏肓之时,旁人就是说吃人肉有用,小妇人亦恨不得自己剜一块下来吃吃了。”她虽嘴角含笑,江春却只觉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罢了,小妇人这是病糊涂了,倒是胡沁了好些话,春娘子莫当真,且帮着瞧瞧,我这到底是何病症?”    江春默不作声将三指搭她脉上,皱着眉细细感受起来:只见脉象形似龟,藏头露尾,寸尺可凭关不诊,且涩微动结似相随……怕是书上所言的“短脉”,此病难治!脉形短也就罢了,脉道还涩,难以疏通,来往似刀刮青竹,病蚕食叶,又慢又难,恐是思虚交愁日久,积想在心,气血滞涩。    这算是她第一次遇到这般脉象,说不出的怪异。    “嫂子可否方便,令我瞧瞧这肚腹皮肤?”    妇人犹豫了下,还是揭开被窝,掀起了黑黄看不出原色的亵衣来。    只见那肚腹隆起又高又尖的一包,形似小山,皮色苍黄,上头青筋密布,与怀孕的肚子差不多。只是江春见过高氏与窦淮娘的孕肚,虽有青筋,却不多,弯曲亦不明显,更没有她这拇指粗的骇人。    江春轻轻用手在正面扣了扣,呈浊音,令她侧躺过去,用一手挡住另一头,一手在这边轻推,感到些微的波动感,再换对侧依然如此……这是有痰饮积水的表现。    江春再瞧了她舌头,见色暗而紫,舌下静脉瘀积增粗……明显的血瘀之象。    江春怀疑她是痰饮水湿瘀积在内,日积月累,体积慢慢增大,地道被阻,自然就月水不行了。类似于后世的“肝硬化”“腹水”等,只是未见典型的蜘蛛痣。    这种情况,她前世不多的临床生涯里也未曾遇到过,但医理皆是相通的,既是有瘀积,那就行祛痰利水活血之法便是……只是她已病入膏肓,狼虎药却是再受不住,治疗就只能慢慢来了。    遂斟酌着与她说了,言语间的犹豫与迟疑,被那妇人理解为怕是要多花钱,她见江春年纪虽小,分析起病情来却是头头是道,她本就略知皮毛,被她一点就透,自以为见到了希望,哪里舍得就此打住?    忙急着道:“小娘子但说无妨,银钱咱们好商量,小妇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求生欲是人类的本能。    江春还未反应过来,她就急急对着床旁的小儿道:“才哥儿,去将你妹子唤来,快去。”    “阿嬷唤我做甚?我刚下去给它喂了点食,地窖里屎尿臭,我将它牵去拴院里,正好……”那是一把娇憨至极的嗓音,好像养了个什么宠物在地窖,听闻母亲呼唤,语气不乏抱怨。    “桂姐儿!阿娘唤你,你来便是,在外头叽歪个啥?”那鬼机灵的才哥儿又打断妹子说话。    江春恨不得叹口气,这一家子,神秘兮兮,藏头露尾,委实令人生厌。    “小妇人观春娘子也是金贵人儿,我这闺女名叫桂姐儿,与她哥哥是一对龙凤胎,人都说我福气深厚……桂姐儿年纪虽小,却是最机灵不过,不如让她跟了你去做个使女,若尊府有个紧七万八的,她也能给娘子跑跑腿……就当抵了药钱罢,只求娘子千万看在我一片慈母心肠上,好好待她,好好医治小妇人。”妇人说得断断续续,总有种气若游丝的错觉。    但江春晓得,她虽病得深了,却远不至“气若游丝”,不过是苦肉计罢了,怕自己不尽心尽力给她医治,怕自己真就对她闺女怎了。    江春前几日刚在家里吃够王氏的苦肉计,有些反感她们自作聪明的道德绑架,本来治不治是她的选择,管不管二叔二婶是爹娘的决断,她们偏要这般磨缠,委实气恼不过。    莫说她还未成婚,家里住的房屋是租来的,就是有呼奴唤婢的条件,她要个小丫头去干嘛?本来医者仁心,这妇人就是拿不出药钱来,她也会给她尽心医治的。    “啊?才不要呢!阿娘!我不要!我才不要去给人作奴婢!当奴婢有啥好,既要挨打,日日吃不得饱饭,长大了还得被配个下三滥的王八小厮!”那小女娃语气里有难以置信与娇纵,想必是被家人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只是言语也太市井气,她这年纪的小丫头居然就晓得“配小厮”“下三滥”等字眼,江春皱着眉头。    那妇人可怜兮兮望着江春,一副忍痛撇下亲女的不得已模样,哭求道:“小娘子,求你看在我一片慈母心肠上,切莫拆散了……求小娘子救命!”说着就要下床来跪她。    忽而说要卖女儿抵药钱,忽而又说不要拆散他们母女,还得给她瞧病送药……江春越发腻歪了,懒得与她缠磨,直截了当道:“我家中不缺奴婢。既来了,这就与你开个方子,至于药钱,你们可到生药铺子问问,能否赊欠几日。”    说罢唤进张小哥,拿了纸笔,给她开了张利水排痰、活血化瘀的药单子,总共也才十一二味药,估摸着不过六七十文一副,嘱她先抓一副来吃着,待吃完了再去熟药所寻她便是。    那妇人见她果然气性大,倒是眯着眼睛笑了笑,也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求生有望?    那小丫头见自己不会被卖了,挂着鼻涕又龇牙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白相见的牙齿来。    江春看她模样可怜,对着她点点头,终于逃也似的出了邋遢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正拔脚欲走,忽闻院角里有小小两声“哗啦”的铁链摩擦声,即使是在安静的夜里,也几不可闻。    怕就是那桂姐儿养的什么猫狗了,江春也未放心上。    “春娘子,待会儿小的就送您到尊府上罢,这天黑路暗的,出门前掌事交代过……”    江春想这初春夜里还冷着呢,只消出了这昏暗的桂花巷就是大路,哪里忍心让这小子送她回梧桐巷去?只道:“不消,就不劳烦张小哥了,咱们结伴出了门就好,待会儿去迎客楼瞧瞧,可还有热汤水,咱们吃上一碗再家去。”    “哗啦哗啦”    那铁链摩擦之声突然出现,在寂静的夜里,配上“呜呜”似呜咽又似小动物的声音,令人无端端的毛骨悚然。    张小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催着江春快出门。    江春却只觉心头怦怦直跳,那院角一片黑影模糊处,也不知藏了什么,吸引着她想要去一探究竟,心内矛盾不已。    一个小人说“快走,不关自己的事,莫去节外生枝多管闲事”。另一个却又提醒她“快去瞧瞧,就瞧一眼,为何它先不出声,你一说话就出声,说不定与你有干系”。    身体却是反应极快的,左脚在裙角上踩了一下,右脚顺着发声之处不大不小的迈了一步,手下“下意识”的拉了张小哥一把,那小子不防,就被她拽着跌向那处。    张小哥赖在地上抱怨:“这什么鬼地方,打盏灯也是黑瞎子,摔了我们春娘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才哥儿在后头瞧见,以为是江春自己踩裙角跌倒的,嘟囔着嘴巴回击:“切,走路不看路,还怪路不平?莫不是你没长眼睛?”满满的火药味儿。    江春来不及管他何处来的火气甚至敌意,只大睁着眼睛,就着才哥儿手里晃晃悠悠的油灯,看着自己右前方。    那里有团黑影在“呜呜”,直冲着自己的方向而来,有点横冲直撞没头没脑的感觉,将铁链都挣得“哗啦”直响,像一头困兽要挣脱束缚一般。    伴随着“莫出声”的娇斥,一根拇指粗的棍子“啪”一声就打在那团黑影头上,果然,黑影就“呜呜”着收住了声,似被打怕了的动物……江家养过狗,江春再清楚不过。王氏打“尾巴”就是这般,一棍子下去,不论轻重,那畜生叫得再张狂也只得收了声,全因打怕了。    但,这不是狗,不是什么小动物。    这是人!    活生生的人!    那只赤着的黑漆漆的脚,上头模模糊糊六个脚指头,那般大,那般长,那般大小不等,没鳞没甲的,哪里是什么动物能有的?那分明是一个人!    江春/心内大震,这家人竟然将个活生生的人,作动物一般拴着圈养?!这是多变/态,简直丧尽天良!就是杀人放火的恶人,要么一刀砍下去,要么戴上枷锁流放边疆……朝廷也未将其作动物圈养!    怪不得这家人小心翼翼藏头露尾,就这般丧尽天良之事,哪里敢给旁人瞧了去?    娇憨可爱的小女孩,一下子变成了面目狰狞的丑陋恶鬼……江春只觉心口不适,说不出是气愤,恼火,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家里小儿养了只大狗,怕是吓到小娘子了,才哥儿快送送小大夫。”江春回头,那妇人不知何时已扶着门框站在几人身后,她高突的巨肚,与母夜叉无异了。    江春突然“不怀好意”的想:这妇人生了这般怪病,怕也是咎由自取。    直到出了大门,才哥儿“啪”一声猛然合上了门,江春才从那股悚然里回过神来。门外王姓婆子又在探头探脑,见江春二人出来,幸灾乐祸问她:“买买撒!小娘子,她那病可是好生古怪?起先还哄老婆子甚怀身孕哩,她男人一月里不回一次,碰都不耐烦碰她一下,哪来的身孕,除非是睡了哪个野汉子!”    江春没注意她那一连串有意无意的“八卦”,心思被她一句“买买撒”给拉住了……因她是她的第一个正经病人,她记忆还算深刻。    上次是前年的事了,江春还当她是自己老乡呢,却原不过是跟着隔壁妇人学了几嘴巴……对了!隔壁妇人!莫非就是这个古怪的大肚女人?    “是有两分古怪,俗话说‘病从口入’,这病怕是与她吃食口味脱不了干系。”江春边离了门边说,眼角余光见门缝下那小小一片影子晃了晃。    “可不是?她两口子是大理来的,那口味,比川蜀的还嗜辣,老婆子虽未吃过一顿她家饭菜,但日日在隔壁都能闻到那股辣呛之气,简直要老命了!”    江春/心内一动,又走远了几步,才轻声问:“哦?大理来的?怪不得我听她对医理颇有两分见识,那头山林疫毒横行,瘴气四布,据闻可得识些毒理药理的才便宜。”其实哪有这般夸张,不过是为了套她话而已。    “诶,她这啊,可不是家里传下来的。她男人会些医术,刚开始来那年靠着手中本事也挣了好些银子,伤风感冒,小儿夜哭,他都有本事三剂药下去就给弄好咯……只他是个吃喝嫖赌一样不落的,再有多少银钱也不够造的。”    男子会医术,女子也懂些医理……难道?    江春整颗心像被只铁钩子勾住一般,突然就喘不过气来。    “哦?她男人既然是大夫,那为何还寻人来给她瞧病?”    “嗨!这可就说来话长咯!那男人啊,本就不是官修学历出身的,三年前突然跑出去了,说是走街串巷做铃医累得慌……”    婆子压低声音,咽了口吐沫道:“嗨!这话也就是说出来哄俺们的,不然你说那日日进银子的买卖咋能说不做就不做啊?她那死扣瓢,哪里舍得放着成堆的金银不要?要依老婆子说啊……”    江春高悬着心,听她歇了口气,继续八卦:“俺估摸着,他呀,说不得是惹上什么不得了的官司了!”    “三年前的事儿,老婆子记得清清楚楚,就他说不做了前两日,有个汉子,来他家门头上闹过哩!听那口音,怕是那女人的老乡,或是老相好啥的,哪个说得清?那日正好二月二龙抬头,老婆子歇在家中,听着隔壁吵的哟……”    江春已经听不进去她说什么了,脑海中只嗡嗡直响。    这一家子估计就是当年的夏荷赵士林了。    而,舅舅……她突然心口一痛,脚下站立不住,打了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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