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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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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吗?”    石桐宇心生犹豫。    梁少爷见缝插针,立刻掩面装哭:“哥哥,换魂术不解开,如果再有仇家追杀,只怕我命在旦夕啊!”    石桐宇:“……”    哭得也太假了?    仇家追杀他们不是没遇见过,钟氏姐弟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可别说什么命在旦夕了,梁少爷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反过来把惹他的人全整得灰头土脸……    梁少爷再接再厉:“哥哥,你就忍心看我担惊受怕?在江湖上行走,没有内力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欺负我!”    石桐宇:“……”    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就算没了内力,这货一路上惹是生非还少了么?怕字怎么写,恐怕梁少爷生来就不知道!    梁御风从扇子后面偷看他神色变化,又道:“哥哥,如果不换回来也成,不如你把内息吐纳之法传授给我?能调用你的内力就好,我要求不高的!”    此言一出,石桐宇面色陡然一沉:“此事免谈。”    梁少爷一愣,石桐宇已经决然道:“梁御风,我石桐宇在此发誓,此前算计你只为救我小妹,绝不是要害你性命。”    梁御风点头:“这我知道。可……”    石桐宇不容分说打断他,毅然道:“在取得定魂珠之前,我定会护你周全。竭尽全力,百死不惜!”    梁御风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哥哥,我已答应助你一臂之力,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石桐宇斩钉截铁道:“抱歉,事关重大,我谁都不信。只要我定魂珠到手,定会为你解开换魂术。除此之外,绝无可能!”    谈判至此破裂,石桐宇不愿再听他说话动摇心志,径自回转房间。    重重带上屋门,梁御风惊愕无奈的面孔被他关在了门后。    秋声乍起梧桐落,蛩吟唧唧添萧索。    良久,屋外悄寂无声。隐约中,只有院子的草丛里传来唧唧虫鸣之声。    这时已近中秋,芙蓉山庄虽以木芙蓉著称,他们所在的山庄一隅,道路两旁种的却多是梧桐。    夜来风急,桐树凋零,吹落满地黄叶。    大约因为偏远,他们早起之时还没人打扫,回来的时候倒是遇见个小厮慢吞吞在扫落叶。竹枝编的大扫帚扫过满地落叶,一下一下,单调乏味。    直到此刻,他仍能听到扫帚拂过地面的沙沙声。    异样的静谧中,终于又响起别的声响。那是走动时脚步踏碎枯叶的细碎声响。    梁御风……他、出门去了?    石桐宇又枯坐了片刻,霍地站起,推门而出。    他疾步出了院门,左右张望,小道尽头那个扫落叶的小厮还在,却不见其他人踪影。    距离他追出也只有前后脚的工夫,梁御风现下身无内力,怎可能走得那么快?    这芙蓉山庄藏龙卧虎,庄主乔乐康深藏不露,心思难测,如果真的是敌非友……    一念至此,他心急如焚,可一时茫无头绪也不知如何找人。眼一抬,他瞧见那还在扫落叶的小厮,当下不假思索,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喊道:“喂!”    那小厮身子一颤,似是惊吓不小,抬头瞥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石桐宇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匆匆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从这院子里出来的人?他往哪边去了?”    那扫地的小厮摇了摇头,仍旧低下头继续扫落叶。    石桐宇忽地目光一凝,停驻在他身上。这小厮气息沉稳,吐纳悠长,明显身怀内力,怎会在此做扫地的粗使活计?    作者有话要说: 冰山其实已经开始融化了哟^_^    ☆、狭路相逢    石桐宇心中一沉, 担心梁御风是不是遭了什么不测, 正想抓住那小厮逼问, 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哥, 你在找我吗?”    ……刹那间, 他身子僵直。    缓缓回过头,他终于看见了梁御风——    从院子门口的草丛里钻出来的梁少爷, 满头草屑, 一脸无辜。    石桐宇目光定定瞪视那草丛, 又转回他脸上。良久, 才干涩地开口:“……你在做什么?”    梁少爷:“哦, 我在捉蟋蟀。”    石桐宇:“……什么?”    梁少爷:“捉蟋蟀啊!我听到草丛里好像有蟋蟀的叫声, 所以试着捉捉看。”    石桐宇:“……”    “不过挺难捉的。”梁少爷叹气, 苦恼极了, “看来还是有技巧的。或许应该去请教小乔。”    石桐宇:“……”    “对了!”梁少爷眼睛一亮,惊喜道, “哥哥你是不是也会?不如教教我?”    石桐宇额角青筋啪地跳断一根, 手都气得直抖。    他怒极反笑:“哦,你要学捉蟋蟀?”    梁御风发觉他脸色不对, 讪讪道:“这个……没事, 你要不会,我去问小乔也是一样!”    他站直身子, 胡乱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草屑,转头就想溜之大吉。    石桐宇怒火攻心,喝道:“站住!”    顾不上那可疑小厮, 他气冲冲过去一把揪住了梁御风。    梁少爷大感委屈,正欲分说。这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马上就听见小乔兴冲冲的叫声。    “石大哥,梁二哥!”    两人一惊,刚转过身去,就看见小乔拉着钟寅,两人已经迎面而来,避无可避!    “小猫,这便是苗苗的兄长,石桐宇石大哥。还有他的义弟梁公子,你跟着我一起叫梁二哥就好。”    小乔喜笑颜开,抢着替双方介绍。    “石大哥,梁二哥,这是我的好兄弟钟寅,嘿嘿,叫他小猫就行了。”    然而,他热情洋溢的话语之后,双方只剩下良久无语的寂静。    “……”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钟寅停下脚步,目光凝重。    “……梁、御、风。”半晌,他吐字,放开怀中猫儿,双手已然不自觉握住了分水峨嵋刺。    梁御风与石桐宇对视一眼,踏前一步,笑道:“小猫,幸会幸会。”    钟寅不自觉随着他退后一步,紧张道:“站住!”    梁少爷无奈摊手,应声站定,笑吟吟道:“小猫,别紧张嘛。”    一旁的小乔把梁御风这名字反复念了两遍,终于恍然大悟,惊道:“你、你是梁御风?恶人榜榜首梁御风?!”    真相大白,他终于将梁御风这名字和徐愿口中的少主对应了起来,也明白了活财神前倨后恭的原因。    邪派第一高手沧浪主人的独子,武林恶人榜新晋的榜首!难怪徐愿这货见风使舵,居然敢出卖他兄长……    梁御风轻摇羽扇,悠然道:“如假包换。”    小乔道:“原来,你、你真的是合欢岛的少主!沧浪少主!”    梁御风挑眉瞥了一眼石桐宇,这才应道:“是啊。”    在小乔面前承认身份自然没什么,可这事要是让他兄长乔庄主知道,就没那么简单了。可现下实属无奈,被抓个正着抵赖不了……    小乔看了看他,又望了望石桐宇,有件事实在想不通,张口结舌问道:“石大哥……你怎么会和这人一起?”    在恶人榜挂名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兄长不照样是。但这人——    却是以好男色的采花贼名头上的恶人榜啊!    即便同是黑道中人,也羞与为伍好不好?    石大哥身为男人,竟然不避避嫌么?!    不过,这年头连采花贼自己都长这么俊了,大概眼瞎了才会调戏那群歪瓜裂枣!    石桐宇其实也在纳闷,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和梁少爷混得这么熟了!    好在钟寅及时插话:“小乔,你小心,这两人狼狈为奸,是一伙儿的!”    小乔沉吟道:“这样啊……”一时陷入了沉思。    梁御风不以为忤,仍是和颜悦色道:“小猫,你这话有点伤人啊。那日江上,你的小命是怎么留下的?”    “这……”钟寅一时语塞。    他年纪虽小,却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没法昧着良心说话。那日江上截杀,这两人大可以将他们姐弟一干人等斩草除根,却手下留情,甚至将他踢入江中之前还为他解开了穴道。这事放在他们绿林道上,就算是施恩了。    可,他大哥却是因梁御风身陷牢狱,虽说不至于没命,蹲苦牢也是少不了的。洞庭君山七十二连环水寨从此分裂,寨主们争权夺利,互不相让。从小长大的寨子再也不是他们的家了……    他迟疑难决,脚步不自觉缓缓后退。    石桐宇目光一凝,发现刚才那扫地小厮已不见了踪影,生怕这个也溜了。当下提气掠起,拦在了他的退路上。    梁御风笑道:“小猫,你跑什么跑?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钟寅眼睁睁看着后路被断,一脸晦气。    梁御风又转头去问小乔:“小乔,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小乔迟疑道:“呃,我就是想带小猫来认识一下苗苗的兄长,没想到……”    钟寅想哭,一张天生的苦瓜脸更见愁苦,简直快要皱出褶子来了。    梁御风道:“好啦,现下大家都认识了,江湖人一笑泯恩仇。嗯?”他径直走到钟寅面前,大力拍他的肩,“小猫,对吗?”    钟寅满眼哀怨。他敢说不吗?    小乔张口欲语,梁御风眉一扬,笑道:“对了小乔,我刚还和哥哥说到你呢。话说你好像很会捉蟋蟀啊,苗苗也很擅长对不对?”    小乔一怔之下不由大喜,忙不迭道:“是啊。苗苗很厉害的,什么蛇蟀蝎蟀,都是她教我认的。”    梁御风瞧见对面的石桐宇皱起了眉,于是轻咳一声,道:“不用毒蟋蟀,你就教教我怎么捉普通蟋蟀好了。闲来无事,我们斗着玩玩。”    小乔点头道:“好啊好啊。”    梁御风把钟寅一揽,大喇喇道:“小猫你也来。”    钟寅奋力挣扎道:“不,我……”    梁御风眯起眼,笑道:“小猫你这个岁数,正是该玩耍的时候。你别说还记着先前那事啊。男子汉大丈夫,凡事不要小心眼,是不是这个理?”    钟寅被他堵得无话可说,那边的小乔更是见色忘义,嚷嚷道:“小猫,来来。石大哥可是苗苗的兄长,我相信他的朋友。”    钟寅差点泪流满面。    石桐宇见他熄了逃跑的念头,走回梁御风身边,顺便撂下话:“令姐那边,劝你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钟寅被他吓出了一头的冷汗,这时又看见梁御风竟然把自己那只宝贝爱猫狸奴给劫持了,拎着肥猫的后颈皮毛在那晃悠,还感叹:“诶,没想到有这么肥的猫……”    钟寅鼓起勇气,冲上去把爱猫救下紧紧抱在怀中,道:“别捉弄狸奴!”    “玩一下而已,干嘛这么小气?”    “你这样提着它,它不舒服的!”    “我看你这样抱着,它才……咦!”    “哎哟!”    利爪嗖嗖闪过,钟家二郎的苦瓜脸上,又添新痕。    一场风波有惊无险……    不过到了第二天,梁御风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芙蓉山庄里,他们最忌惮的人莫过于庄主乔乐康。这只狐狸最会装腔作势,明明都在山庄里住着,还特意命人呈了帖子,请他们前去相见。    想来也是,小乔再心仪苗苗,总不能吃里扒外。梁御风大名一出,无论是沧浪少主的身份,还是恶人榜榜首的名头,加上曾经与钟家的恩怨,实在容不得他再将此事隐瞒兄长。    好在乔乐康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大家都是恶人榜上人物,谁也别嫌弃谁。何况身份拆穿时,徐愿本人又不在,小乔还是不知他们身魂互换的秘密,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御风与石桐宇对望一眼,欣然赴约。    约见之地便是山庄里的芙蓉园,位于主院之后的花园。    这日秋高气爽,午后时分,芙蓉园里繁花盛放,枫叶摇丹,景致分外华美。林木掩映处,一泓清水曲流,岸边怪石叠筑,错落中又见匠心,其间还坐落着一座精巧凉亭。    乔乐康身着广袖深衣,端坐亭中,面前一具案几,几上燃着一炉香。烟气袅袅中,其人悬腕握笔,正在习字,容止都雅,气度雍容。    占城沉香,一片万金,凝而不散,清而悠远,静静弥漫在这方天地中。    小乔站在旁边替兄长研墨,神情却是百无聊赖。幸好今日衣饰端洁,远远看去也是粉雕玉琢一位美少年。    梁御风手摇羽扇缓步走来,含笑睇视这满园美景。    《诗品》有言,“雾余水畔,红杏在林。月明华屋,画桥碧阴”,是为绮丽。而此情此景,也不遑多让。    乔乐康号称江南首富,这芙蓉园不但富丽堂皇,还不见丝毫铜臭之气,实在难得。    乔氏双璧更是寒木春华,各具风姿,简直叫他目不暇接。要不是石桐宇推了他一把,他只怕就要原地不动,神游天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冰山都要融化了,耐不住梁少爷自己作死,哈哈哈哈~另外本章埋下一个伏笔喔~    ☆、镜花水月    见客人到来, 乔乐康停下笔, 过来见礼。    “石公子, 梁公子。”    提到梁御风, 这位黑道大豪语气一顿, 细长眼眸似笑非笑,盯上了他手上的羽扇。    “乔某有眼不识泰山, 竟然没能认出沧浪少主, 失礼了!”    梁御风忙道:“不敢不敢。”    他一边回话, 一边眼珠子仍是忍不住在乔乐康身上打转。时人多以深衣为礼服, 乔乐康在家待客, 也重重叠叠穿了几层, 却不见繁琐, 但见风仪。    要不是此人有个“坐地分赃”的名号, 谁敢相信这是位黑道枭雄?    只是他适才在习字,用的是货真价实一管毛笔。无缘见识那柄名满天下的判官笔“拒霜”, 梁少爷还略有几分遗憾。    那边小乔也蹦跳着过来给他们行礼:“石大哥, 梁二哥。”    石桐宇当然是照例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更有甚者, 冰山脸还更冷上了三分。    小乔肖想苗苗不说, 还敢跟兄长告密,在他心里简直是罪该万死!    乔乐康见状, 含笑道:“两位的身份,我已经叮嘱了小乔和钟二郎,不叫他们告知钟姑娘。”    石桐宇一听, 正中下怀。此举为他们省去了多少麻烦!钟大娘那只母老虎,打不得杀不得,偏偏还就是追着梁御风这壳子不依不饶。    他脸色不由和缓了几分,拱手道:“多谢乔庄主。”    乔乐康讶然道:“石公子何须言谢?”    梁御风忙道:“该我谢,该我谢!”    乔乐康目光流转,似笑非笑:“梁公子与石公子可真是交情莫逆啊。”    石桐宇一顿,不说话了。    身魂互换是他们最大的秘密,可不能透露给这只成了精的狐狸。    梁御风笑嘻嘻揽了他肩膀,自得道:“我们兄弟一场,不分你我。”    石桐宇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臂揽过来,脸上微热,人却没动。    乔乐康眸光幽微,忽然道:“梁公子,我们兄弟幼年时,曾有幸见过令尊一面。”    梁御风诧异道:“是吗?”    小乔也忍不住出声:“咦?”    乔乐康负手走下凉亭,道:“那时乐成还小,尚在襁褓之中,不记得也是理所当然。我那时也不过才九岁,但沧浪主人的风采,当真是一生难忘。”    梁御风自踏入中原以来,还是首次遇到正面谈及他父亲的人,似乎还不乏称道之意,不免大为激动,与有荣焉。    他自己听还不够,还不忘用手指去戳石桐宇,示意他也要听清楚了。石桐宇哭笑不得。    不料乔乐康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带了过去,又道:“虽说乱世出英雄,但朝廷南迁后,中原武林是越发无人了。但凡有本事有胆气的英雄好汉,在靖康之祸都死得七七八八。尤其长江以北,只怕是再无高手。当今江湖,是少年豪杰的天下了。”    梁御风不由沉吟。他寻思一番,乔乐康这话倒是不无道理。    宋金战祸,断送了整整一代中原武林的杰出人物。多少英豪抛家舍业,与故国共存亡,死于乱军之中。能保下家小南渡的便算侥天之幸了。    因此,现下江湖上那些风头正盛的高手,几乎全是武林少侠榜上的人物,说的好听叫自古英雄出少年,难听点就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更别说这少侠嘛,是有年纪限制的,还有个新鲜感之说。因此武林少侠榜的名次浮动,水分太大,你方唱罢我登场,换得比走马灯还快。    倒是老一代的恶人榜,几十年难得动一下,要不是他梁少爷出山,至今他爹还是榜首哩。    乔乐康这种新晋人物,还是沾了那位老牌恶人“偷坟掘墓”的光,才能勉强敬陪末座,补一下那些死人的缺。    乔乐康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完这席话,他回过身来,朝着梁御风微微一笑,道:“闻听梁公子踏入中原以来,四处踢馆砸场子,也是我黑道绿林无人,竟是一路畅通无阻,未遇敌手。武林凋敝,可见一斑。”    这话一出,谁还听不出他言下之意?    梁御风眯了眯眼,石桐宇面色也凝重起来。    小乔忙笑道:“两位哥哥放心。我兄长也是为钟家之事,总要走个过场。”    乔乐康眉眼弯弯,谈笑自若:“乔钟两姓将结秦晋之好。乔某身为当家,无论如何,也该为钟姑娘出这个头。何况沧浪一脉,我自小仰慕已久,能试试沧浪少主的功夫,再好不过。”    梁御风轻摇羽扇,不动声色。    石桐宇踏前半步,手按剑柄。    乔乐康笑道:“石公子稍安勿躁。乔某听乐成说过,你武功超卓,更在令妹苗苗之上。乔某便是虚长几岁,也不敢托大,一人对上你们两个。咱们不如来个文比,点到为止,也不必伤了两家和气。”    梁御风悠然道:“好啊,乔庄主想怎么个比法?”    乔乐康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步走过水滨,木芙蓉丛植于溪岸,波光花影,相映成趣。这座八角小亭的倒影也掩映于其间,若隐若现。    乔乐康缓缓道:“我自五年前,开始办这邀月之会。每每会后,便会来这小亭独酌一杯。中秋之夜,月上中天。自亭上既可眺望空中明月,也可俯视水中月影。更有花香满襟,妙趣难于言表。只可惜素来无人作陪。”    小乔吐了吐舌头,表示这个他真的欣赏不来。大晚上熬夜不睡觉,他宁愿去捉蟋蟀好不好?    梁御风笑道:“乔庄主既然已经订了婚,伉俪情深,想必日后自有尊夫人作陪。”    乔乐康细长眉眼微弯,似笑非笑道:“承梁公子吉言了。”    他走回亭中,拿起一管羊毫笔。梁御风和石桐宇凝目看去,见此笔甚粗,笔杆以紫竹制成,笔头足有三寸,应为“鹤脚”,锋颖尖锐似锥,又不失圆润,笔尖丰满。    羊毫属于软毫笔。乔乐康手中这管,虽说是出自名家所制,但两宋时,文人习字,多爱效仿东晋卫夫人,以硬毫写蝇头小楷。倒不知乔乐康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照理说,这么大的笔,又选用柔软的羊毫,多半是用来写匾额的。    这时只见乔乐康又踱了几步,左右顾盼,似在挑选,忽然身子一掠便跃上了树梢。    这一惊非同小可,梁御风和石桐宇对视一眼,都是心下骇然!    之前在三祖山上与小乔交手,他们便已见到此子身法灵便,轻功极为出色。但万万没想到,其兄长乔乐康,轻功竟已高明到这样的境地!    这芙蓉园顾名思义,满园皆是木芙蓉。芙蓉树花枝纤细,斜斜数枝探到凉亭檐下,花色绚丽如锦,分外妖娆。    那开了花的树梢头,更是娇嫩嫩轻飘飘,仿佛风一大就会折了去。    ——然而,乔乐康广袖深衣,便是举重若轻踩在了那根纤细的花枝上!    轻风拂过,花枝微微颤动,连枝头开得太盛的芙蓉都颤了颤,抖落几片花瓣,飘落溪水中。    他却临风立在枝头,轻若无物言笑晏晏。长长的衣袖垂下来,随风飘曳,远远望去,宛如吴带当风,几欲羽化登仙。    也是他算得毫厘不差,踏着那花枝,视线正与那凉亭的匾额并齐。    梁御风和石桐宇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这亭上的匾额还是空白的,并无名字。    乔乐康目视那空白匾额,笑道:“我生平最爱芙蓉花。只因秋风万里之时,群芳凋落,独此花妖娆怒放,不惧霜侵露凌,蔚若锦绣,占尽风流。”    梁御风听他此言大有深意。时值乱世,战祸席卷中原,英雄寥落,正如秋风过处芳菲落尽。但乔乐康以芙蓉喻志,显然是认为这正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石桐宇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位坐断东南的黑道大豪,果然其志非小啊。    小乔嘴快,抢着道:“难道这凉亭又要叫芙蓉亭?”    乔乐康失笑,他回头睇视梁御风,道:“我今日一时兴起,确是想给这亭台取个名字。梁公子以为呢?”    梁御风轻摇羽扇,笑吟吟道:“先前庄主曾道,中秋之夜独酌此亭中,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何等风雅快意。依我看,不如叫掬月亭?”    乔乐康嘴角一翘,道:“梁公子真妙人也。”    他未婚妻子的名字里有个月字,梁御风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也无心去管。倒是镜花水月,多有讽喻,他却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他凝目望向空白匾额,忽然抬手举笔信手写来。    拿了笔自然是要写字。何况这么大的笔,匾额又是空白的,梁御风和石桐宇先前已猜出他的意图,倒也并不意外。    只是,随着他柔软羊毫的提按转锋,下笔之处,深入寸许,细碎木屑簌簌而下……    要知道那羊毫笔虽然名贵,到底也就是一管寻常毛笔,绝不是他那柄名闻天下的判官笔“拒霜”。    但“掬月”两个大字,竟是被他用柔软的毛笔,硬生生嵌入了那块木质匾额上!    这两字刚健挺拔,一气呵成,虽及不上古往今来真正的书法大家,但笔意连绵不断,已然气韵十足。    更难得的是,他以羊毫笔这样的至柔之物,强行在硬木匾额上刻出字来,痕迹还如此之深。    此等内力,足以惊世骇俗!    这乔乐康不愧是恶人榜上成名人物。与他一比,武林少侠榜上的少年们仿佛变成了一群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难怪他敢年年办这邀月之会,天下英雄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这一招凌空题字,不仅露了手妙到巅峰的轻功,更展示了深厚无匹的内力!    作者有话要说: 乔庄主:风雅,要风雅。    小乔:咦,大哥又在装模作样了~    梁少爷:佩服佩服!    石桐宇:……    ☆、落花流水    乔乐康说要文比, 果然就是文比。凌空题字, 既风雅至极, 又惊世骇俗。    梁御风和石桐宇两人, 齐齐震惊。    轻功且不去说了, 这凭虚临风的身法只怕是当世无双,无人可与之相比。    而梁御风自踏入江湖以来, 一向自诩内力惊人。他自幼被父亲逼着在海潮中练功, 日夜苦修, 不敢有一日懈怠。直到未及弱冠便打通任督二脉, 内力之浑厚纯净, 确实远超侪辈。    但他内力深厚程度是够了, 要他用这软软一管毛笔, 在硬木上写出两个字来, 却是万万不能。顶多刻出几道鬼画符,字形轮廓都不见得能看清, 笔头就要秃了。    可乔乐康也不过比他大个六七岁, 竟有这样的本事!    掬月两字,不仅深入木里足有寸许, 还轮廓明晰, 圆润涵蕴。乔乐康一气写完不说,手中羊毫笔仍然完好无损。    这体现的不仅是内力的浑厚, 还有对内力的精准控制。这就不是梁少爷办得到的了。    当然,这种手法也绝对是乔乐康练了很长时日才能办到,绝非一蹴而就。多半是乔庄主压箱底的绝活。    但狐狸就是狐狸, 他事先说了文比,又美其名曰不伤两家和气,难道他们两个还能反悔不成?    论装模作样的功力,梁御风深感自己还是嫩了点!    更糟的是,他现下用的是石桐宇的壳子,身无内力。这可要如何是好,真是难倒了梁少爷。    这时乔乐康轻轻跃下,淡然道:“乔某献丑了。”    他款款行来,衣袂无风自动,意态从容,显然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一边的小乔也是面有得色,显然对兄长很有信心,与有荣焉。    乔乐康含笑道:“昔日沧浪主人曾道,轻功不过细枝末节,唯有内力才是一切之源。乔某不才,自幼时一直记到如今,如今在沧浪少主面前献丑,还望不吝赐教。”    梁御风轻摇羽扇,心念急转。没想到这位乔庄主与自家老爹还有过一段渊源,这是记仇呢记仇呢还是记仇呢?    他不动声色道:“我父亲是当兵的糙汉子出身,粗人粗话,糙得很,难为乔庄主一直记到今天。”    乔乐康细长眉眼弯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沧浪主人以一人之力,护佑一方,令得四海归附,群盗俯首,连倭人亦不敢轻犯。一枪能敌百万兵,无人敢撄其锋芒。这等盖世功绩,乔某是极为佩服的。”    石桐宇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位合欢岛主的具体事迹,不由全神贯注听起来。    他虽然不想主动去询问梁御风,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对沧浪主人好奇得很。有人肯讲,他当然不听白不听。这期间的心态变化,其微妙之处,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清。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海上唯有一位君王。”乔乐康念出这句话,眯起了眼,“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位海上的君王,太不在乎自己的声名,竟放任流言蜚语传到那等荒唐地步……”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接着“可惜”下去。    小乔大约也是首次听闻兄长提及这些,一双杏眼奕奕有神,感叹道:“海上的君王?听起来好威风啊。他练的是什么武功?跟世外五绝相比,到底谁更厉害?”    这个问题其实梁少爷也问过老爹,自打他从来自中原的无名大哥那里第一次听说了世外五绝之后,隔三差五都要旧话重提。可惜他爹跟他的交流永远都是同一种处理方式,简单、粗暴、有效——    把梁少爷暴揍一顿,揍得他半个月不能下床,耳根就消停了。伤好了还想问就再揍一次,揍完了丢回去养伤,伤不重就丢去海潮里练功。    说起来都是泪,梁少爷远超侪辈的深厚内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没想到小乔在此时替他问出来,梁御风赶忙洗耳恭听。顺便还注意到石桐宇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乔乐康微微一笑,道:“我生平与沧浪主人不过一面之缘,至于世外五绝,更是一个也没见过。要比较他们的武功高低,却是没什么资格。”    梁少爷一听,这狐狸说话滴水不漏,谁都不得罪,但也没意思透了!    没想到他忽然话锋一转:“但沧浪主人不过一介寻常军汉出身,于战场拼杀中百战成圣,以武入道,自创传承。比起世外五绝均是各有师门传承,又显得格外艰难一些。”    ——可是,格外艰难,往往也意味着格外了不起!    小乔听到这里,简直羡慕得双眼都在闪闪发光。    梁少爷更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记仇的乔庄主对老爹的评价这么高。    乔乐康又长叹一声:“只叹沧浪主人盖世英雄,不懂爱惜羽毛。须知过刚易折,善柔不败!”    他说这话时,细长眼眸里精芒闪现。只有那一刻,这城府深沉的狐狸似的人物,才显出了青年人独有的桀骜与峥嵘。    这就是年轻人与老家伙的不同了。真正的年轻人,永远有着一腔热血,一副傲骨,坚信自己不输给任何人。所谓少年壮志不言愁,无论世道多艰难,对手有多少,老子天下第一。    这么看来,这位芙蓉山庄的庄主,哪怕再圆滑再八面玲珑,骨子里还是个年轻人。    想当年,沧浪主人在他眼里还是位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前辈。但如今他已名满江湖,自然想试试昔日前辈的传人究竟是不是比自己更强!    梁御风也是个年轻人,哪会不想应战呢?可惜这种情况下,他应战只会是自取其辱。    正在他为难之时,石桐宇踏前一步,淡淡道:“乔庄主对沧浪主人的武功当真是推崇备至。”    他转头望了梁御风一眼,又道:“我……兄弟梁御风的武功,出自沧浪一脉,自然不差。只是在下不才,却想代他与乔庄主比一比。”    他神色肃然,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就是所谓一本正经的撒谎,倒也颇能唬得住人。至少乔氏兄弟都在想,这是夸沧浪主人夸得太过,让石公子不服气了?    乔乐康笑了笑,尚未说话圆场,又听到石桐宇道:“乔庄主豪情壮志,令人钦佩。只是乱世纷纭,有人凭风借力,遂青云之志。可更有轻薄落花随波逐流,大抵不过是出于无奈罢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是在叹息:“世道艰难,坠茵落溷,各有际遇,又遑论孰高孰低?”    他缓缓抽出长剑,轻身掠起,落到了临水岸边的一块怪石上。    芙蓉性喜近水,宜植池旁溪畔。何况这芙蓉园中,花树不下数百株,落英无数。醉芙蓉花色一日三变,朝白暮红,被轻风吹落水中的花瓣却以开到败了的绛红居多。    不与春花斗芳,不与夏花争艳,芙蓉入秋始开,丽质天成。便是这逐水漂流的落英,也自有三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此际无风,石桐宇伫立在怪石上,临水而立,手提长剑,目视那溪水中零星的落花。    轻薄的花瓣点缀在清澈见底的溪流间,随水而去,毫无滞涩。仿佛毫不留恋,又仿佛身不由己。    霎时间,石桐宇出剑,刺向水中。    剑光缭乱,快得看不清。没人知道他一共出了多少剑。小乔见过他出剑,本以为那次已经够快,但没想到还能更快。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么快的剑,却仿佛轻飘飘毫无力道!    那剑尖与其说是刺入了水中,更像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水面,似触非触,也许根本就没有沾到。因为溪水仍是柔柔流过,并没溅起半滴水珠,涟漪都不曾多出几圈来。    只是水面上的花瓣,却都不见了!    因为它们赫然都沾在了石桐宇的剑刃上……    石桐宇缓缓将长剑撤回眼前,目视那些绛红的花瓣,终于用手将它们轻轻拂落。    落红飘落地上,坠入泥土。    他轻轻皱眉,仿佛为这一幕惋惜。少顷,才淡淡开口:“乔庄主,见笑了。”    乔乐康一直面带微笑,仿佛成竹在胸,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用内力透过长剑,将轻薄的花瓣吸附在剑刃上,这一手算不上如何了得,连小乔也能做到。    于瞬息之间连出快剑,眼力差的人只怕还以为他只出了一剑,这便是常人难以办到的了。    可是,此举最令人称羡的,还是石桐宇明明吸附了那么多水面上的落花,却硬是控制着内力细致入微,没泄露出一丝半点。竟能让最柔软最易触动的水面,没受一丝一毫影响!    这显然是操控内力的精确度,已然达到了精气内敛、浑然一体的境界!    他透过剑身发出的每一丝每一缕的真气,都不曾浪费,精妙以毫厘计,统统是有用的!    这样的计算和控制,只怕唯有踏入宗师境界,真气浑融一体,才能信手挥来这样的神来一笔!    当然,乔乐康知道石桐宇现下还决计没有达到宗师级。    他太年轻了。    他就算皱眉,眉宇间也没有经年积下的褶皱痕迹。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么炽亮。他手中的剑挥得很稳,那么坚决。而可怕之处正在于此——    明明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少年,却能对自己的剑控制到这样精准的程度。这又是何等的毅力和意志力!    有这样天分的人,往往没有他这样的毅力。而有这种毅力的,又不会有这样的天分。    兼具这样的天分和毅力,这少年的前途不可限量!可以想象,假以时日,这少年成为一代宗师几乎是必然!    当今武林之中,宗师级境界的人物屈指可数。不过世外五绝等寥寥数人罢了。    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和一位未来的宗师为敌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周一休息,周二继续日更^_^    小剧场:    石桐宇:说到做到,一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梁少爷荡漾中:哥哥第一次亲口承认我是他兄弟了耶~    石桐宇:……    ☆、化敌为友    乔乐康不由悄悄叹了一口气。    人人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 可自己毕竟还不到而立之年, 难道就要成为那个前浪了吗?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一代的少年英雄们, 崛起得未免有点太快了?    如果只有石桐宇一人, 倒也罢了。可还有个梁御风……    沧浪主人乃是近数十年来唯一新晋的宗师级人物,曾经给幼年的他留下深刻印象, 一枪能敌百万兵, 赫赫声威绝非浪得虚名。    身为沧浪少主的梁御风, 又有一路行来挑翻江湖绿林黑道, 至今未遇敌手的煊赫战绩。就算大部分寨主帮主都是二流人物, 水份有点多, 但大雪山无名教却是斤两十足的。    江湖上历来的惯例, 会被武林中人冠以魔教名号的教派, 魔不魔另说,教主的武功可一定得高。不然怎么好意思叫大魔头?    梁御风能取代其父登上恶人榜首, 除了恶人榜几十年没更新榜首实在太无趣, 大雪山那一战居功至伟。    此时此刻,眼见同伴的惊人剑法, 他仍是稳坐一隅, 轻摇羽扇意定神闲。    乔乐康看不透他的深浅,不由沉吟不语, 又望了弟弟小乔一眼。虎父无犬子,就算传言有所夸大,现下的小乔也绝不会是梁御风的对手。    那么, 如果执意跟他们为难,自己就要对上石桐宇和梁御风两个。便如他提议文比之前所说的那样,以一敌二,他再托大也没这个把握。    而没把握的仗,乔庄主是不会打的。    一念至此,乔乐康微微一笑,拿定了主意。    既然不愿当敌人,索性便做朋友。卖个顺水人情,化敌为友,于他来说,那是轻车熟路,做得再熟练也没有了。    他目视石桐宇,笑道:“石公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一招漂亮,乔某望尘莫及。”    石桐宇和梁御风对视一眼,见这狐狸鬼话连篇,连望尘莫及都冒出来了,难道是自承输了不成?    乔乐康翘起唇角,悠然道:“文比不过是找个由头,两家切磋一番罢了。江湖人不打不相识,乔某何其有幸,能和这样的少年高手交个朋友。”    梁御风沉思。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很熟悉的样子,好像自己也经常说哦?    “我听乐成和徐财神说了,石公子梁公子此来,是为了邀月之会的压轴宝珠。”    乔乐康顿了顿,像是刻意在吊他们的胃口,少顷,才又开口道:“按理说,明月珠只有在邀月之会上才可以展示出来。但既然大家成了朋友,乔某当然要行个方便,让你们先睹为快!”    乔乐康此言一出,石桐宇不由喜形于色。    “此话当真?”他急切道。    乔乐康一怔,这才缓缓道:“乔某忝为邀月之会的主人,当然能做得了这个主。”    他的目光掠过不动声色的梁御风,从容道:“听徐财神说,合欢岛的镇岛之宝定魂珠,已经失落了。梁公子和石公子对我这颗明月珠如此关注,想必便是怀疑它是定魂珠。”    梁御风咂嘴。指望徐愿那种家伙保密显然是痴心妄想,这不,把他们卖个了底朝天……    石桐宇虽有意外,却不慌乱,稍一犹豫便道:“乔庄主所言不假,确是如此。”    乔乐康眯起眼:“定魂珠乃沧浪海合欢岛的镇岛之宝,沧浪少主千里追索,也是理所当然。石公子倒是古道热肠,对朋友很是上心。”    这狐狸显然瞧出,石桐宇对这颗定魂珠比正主更关心。    石桐宇一怔,说不出话来。    梁御风轻摇羽扇,悠然道:“我们兄弟是过命的交情了。我的事,哥哥当然挂在心上。”    乔乐康微弯唇角,显然不信,但也没有执意追问,只是道:“定魂珠关系重大,乔某可不想惹来沧浪主人的雷霆之怒。少不得将明月珠给两位瞧一瞧,也好洗清我的不白之冤。”    他此言一出,便是矢口否认那明月珠是定魂珠了。    梁御风与石桐宇对视一眼,两人好生为难。    这狐狸老奸巨猾,该不会随便拿一颗夜明珠出来,搪塞他们?    虽说夜明珠不多见,总比定魂珠好找一些……    乔乐康见他俩在那挤眉弄眼,自是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唤道:“乐成。”    小乔讶然道:“兄长?”    乔乐康道:“你去吩咐管家,今晚在这里摆上一席,我与两位公子在此喝上几杯。”    这时刚刚申时过半。虽然秋天里太阳落山早,离黄昏也还有好一阵子,距离用晚饭的时辰自然也有点早。小乔不解其意,仍是应声去了。    乔乐康微笑道:“还要请两位耐心一些,乔某自然会给两位一个交待。”    好在这点耐心梁御风和石桐宇都不缺。梁少爷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芙蓉园中到处赏玩了一番,倒是石桐宇牵挂妹妹,虽然陪着他走了一圈,想到定魂珠近在眼前,一直都心神不宁。    好容易挨到酒席送上,在亭中摆开一桌。乔乐康闲闲邀他们入席,石桐宇便迫不及待问道:“乔庄主,那明月珠……”    这时太阳还未下山,乔乐康失笑道:“石公子稍安勿躁。”    这人八面玲珑,自然不会让席间气氛冷下去,挥手示意一旁作陪的小乔给大家斟酒,一面又挑起话题,打破沉闷气氛。    “我观石公子武功高强,不同凡响。据乐成所说,只怕身手还在令妹之上。令妹乃美厨娘的亲传弟子,名师高徒自是不会差了。不知道石公子的尊师又是哪一位呢?”    这才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乔乐康本意是想活跃气氛,谁料到提及苗苗,石桐宇脸色更差了呢?    梁御风在一旁不由若有所思。    想当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曾问过这事,可那时的石桐宇压根不理他……    这时小乔早给席间诸人都斟上了酒。乔乐康品味绝佳,他家的酒自然也不会差了。    潜山以禅茶而着称,可舒州当地,也有好酒。    唐朝时,酒中仙李白多次造访宿松,与好友饮酒赋诗,好不快意。若不是景美酒佳,又岂会“一杯一杯复一杯”,最后更留下“我醉欲眠卿且去”的千古名句呢?    石桐宇端起酒杯,先干为敬,酒入愁肠,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明明这个问题是乔乐康问出来的,他抬眼,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梁御风。    半晌,他平静道:“我并无师父。”    众人讶然。    小乔眼珠一转,道:“我知道了。石大哥跟我一样,也是家传的武功!”    显然,他所谓的家传,是他兄长所传。    梁御风道:“我这样的才叫家传。”老爹手把手教的,绝对的家传!    石桐宇摇摇头:“不是。我……并无父兄传艺,我的武功,是自己练的。”    此言一出,连乔乐康也悚然动容。    他沉吟道:“石公子,武学一道,不比其他。你自学有成,实乃旷世奇才!”    石桐宇迟疑片刻,道:“也不是完全无人指点……”    他顿了顿,又道:“幼年时我曾学了点家传武功,算是打下了根基……后来,舍妹有幸拜在美厨娘门下,因某些原因,她老人家不便收我为徒。但舍妹一直惦念着我,带给我很多剑谱功法,虽大半残缺不全,但包罗百家。这么些年,我也是熟能生巧,方能有所小成。”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艰难,在座诸人都是暗暗惊心。    乔乐康自是百般不解,如此良才美质放在眼前,美厨娘身为世外五绝,当然不会看不出,为何不肯兄妹两个一并收了当徒弟?难道是女师傅不愿收男弟子?    梁御风却心中一动,他忽然想到这壳子身带的旧伤——    气海破碎!    真的会有那么一种神奇的功法,能够在丹田无法储存真气时也可以修炼吗?    如果没有,就意味着无论怎样苦练,经脉中的内力都无法在气海储存。就好像漏了底的破水桶,不管倒进多少水,都是徒劳无功存不住的……    正如他父亲沧浪主人所言,内力乃一切之源。练不了内力,又谈何武功高低?    只怕,世外五绝身为宗师级高手,绝不会愿意收下这样的弟子,白白败坏了自己的名头!    ——然而,就是带着这样的致命缺陷,石桐宇竟练成了绝世武功,足以与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抗衡,还在洞庭湖畔叫他狠狠栽了个跟头!    这么想的话,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当然,这种自觉自愿自学的有志少年,通常都有个词叫“别人家的孩子”。梁御风还好,他老爹沧浪主人远在千里之外。可小乔就惨了。    有石桐宇这样现成的榜样摆在眼前,乔乐康百般称赞不说,还拿弟弟当了反面典型,训得他灰头土脸。    用乔庄主的话说,就是除了轻功小有所成,简直一无是处。连石公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要不是还记着石桐宇是心上人的嫡亲兄长,小乔恨不能拍案而起,跟他玩命。    众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间,日已西坠。    小乔机灵得很,想去唤下人掌灯,趁机逃避兄长的训话。乔乐康却摆了摆手阻止了。    他转过身来,目视石桐宇,笑道:“我知道石公子心急要看明月珠。此事绝不是乔某要故意卖关子,实乃情非得已,还望两位勿怪。”    梁御风和石桐宇一听,齐齐吐了口气,知道总算等到正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少爷:怎么当初我问哥哥不肯说,现在却愿意吐露一二了呢?    石桐宇:……    梁少爷:哥哥是说给我听的?    石桐宇:……随便你怎么想!    ☆、沧海月明    这时太阳才刚刚下山, 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淡去。只是芙蓉园中花木扶疏, 这凉亭又掩映在园林山石之间, 光线晦暗不明。如果不掌灯, 确实是有点暗了。    当然有个说法是, 武林高手内功深厚,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如白昼。只是乔乐康富甲天下, 也没必要省这点灯油钱, 让客人摸着黑吃东西。    梁御风和石桐宇都大概猜到他的用意, 但也暗暗纳闷。    明月珠是夜明珠这一点无疑了。    但所谓夜明珠, 即是在子夜完全黑暗的室内可以发出淡淡的光芒, 所谓夜有光明。如今不过是黄昏时分, 余晖犹在, 这样的天光下, 夜明珠能不能发亮,实在是个问题。    这时却见乔乐康轻轻探手, 敲击身畔廊柱。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 从这凉亭的重檐斗拱下缓缓垂下一个吊篮,显然暗藏机关。    三人一起伸长脖子去看, 只见篮子里都是些时鲜水果, 甚至还有几个精巧别致的瓷碟,数封油纸包好的点心。    梁御风心想, 这是要先请他们用饭后水果吗?倒也有心。    乔乐康悠然一笑,道:“见笑了。这些本来是我准备好了,要带钟姑娘来此赏花小憩时候用的。”    此话一出, 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表情扭曲。    梁少爷还是只有一个词,佩服!    论到哄女孩子的功力,乔庄主也堪称当世一绝!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头,乔乐康在那堆水果点心里面翻了翻,找出压在最底下的一个小小木匣来。    他将木匣拿在手中,笑道:“这就是明月珠。”    三个人的眼珠子都差点凸出眼眶。    “什么?”大家齐齐出声。    乔乐康缓缓点头,道:“正是。沧海月明珠有泪,意境极美。我本打算将此珠送于钟姑娘,作为定情信物。因此也存于此处。”    “……”众人集体失语。    这……    梁御风简直要给他跪了。    你他妈逗我?这是石桐宇唯一的心声。    价值千金的明月珠,就藏在这种地方?    只见乔乐康不慌不忙,好整以暇道:“是真是假,你们看过便知。”    话音刚落,他便一下子打开了手中的木匣。    霎时间,眼前大放光明。    那是一颗夜明珠,毫无疑问。珠盈径寸,纯白,与事前料想的一般无二。    但,其他的明珠,又岂能与它争辉?    当是时,金乌西坠,余晖脉脉。残余的天光透过凉亭的重檐斗拱,投下暗色的阴影。    但此珠一出,如月之照,如烛之明,驱散了那些晦暗不明的影子。只剩下亭外花影婆娑,流水潺潺,甚至那水面上闪烁的细碎金斑,也不知是残霞折射,还是珠光映照。    梁御风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隋侯珠!”    乔乐康微微一笑,道:“梁公子果然渊博,此珠正是隋侯珠。”    隋侯珠乃是与和氏璧齐名的宝物。    相传,古时隋侯出行,在山道中遇见一条几乎断成两截的大蛇。隋侯心生恻隐,用药物为蛇裹伤,重伤的大蛇在涂上药后立即便可以行动,极为神异。    一年之后,隋侯在夜里做了个梦,梦中那条大蛇口衔明珠而来,送珠还恩。待他自梦中醒来,发现手中真的多了一颗硕大的明珠,珠光炫目,将室内映照得恍如白昼。    后来,随着隋国的灭亡,隋侯珠落入楚王之手。直到楚被秦所灭,隋侯珠与和氏璧均落入秦始皇之手。    和氏璧后来被刻成了传国玉玺,而隋侯珠却因始皇帝爱不释手,死后陪葬皇陵,在墓室“以代膏烛”。从此,这颗传奇的宝珠便在历史中消弭了踪迹。    岂知,它竟然会于此时此地出现!    秦始皇的皇陵至今不知所踪,此珠现世,显然关系重大。难怪乔乐康给它另冠以明月珠的名字,还要托词在琼州巨贾徐愿的名下。    这样的异宝,当然担得起邀月之会的压轴。其名贵之处,更胜定魂珠。乔乐康将此珠取出示人,显然不是在随便敷衍他们。    但,隋侯珠固然珍贵,石桐宇心中却万分失望。再好的宝贝,救不了苗苗的性命又有何用?何况这么一来,线索又中断了……    又要到哪里,才能真正找到定魂珠的下落?    一念至此,他忧心如焚。    举杯消愁愁更愁。    石桐宇前半辈子滴酒未沾,没想到认识梁少爷才多久,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两人乘兴而来,却是带着醉意归去。    梁御风一直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话。平日里他还会阻止,这时却实在是有心无力管不了,也不想管。    在这种时候,有人始终陪在身边,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温暖……    梁少爷:“哥哥,你知道吗?我爹曾跟我说过——”    石桐宇:“嗯?”    梁少爷:“男人嘛,开心的时候要喝点酒,难过的时候也要喝点酒,有心事的时候更要喝点酒。总而言之,什么时候都阻止不了男人喝点酒……”    石桐宇:“……”    他怔住,半晌,忍不住放声大笑。梁少爷可是大吃一惊,差点以为他失心疯了。    不过梁少爷就是梁少爷,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过了会儿索性凑过来,试探着伸手揽住他肩膀。    他看了梁御风一眼,没有躲开……    两人在暮色中结伴而行,勾肩搭背放浪形骸,仿佛意气相投。    难得安静了一会,梁御风忽然又道:“哥哥,今日乔庄主说起我爹时,你好像很好奇。”    石桐宇沉默片刻,轻声道:“是啊。”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海上唯有一位君王。    早在他第一次从梁御风口中听说这句话时,他便对这位海上的君王充满了好奇之心。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愿在梁御风面前袒露心迹。    而今夜月朗风清,或许是醉意麻痹了神智,或许是此前梁御风的真诚允诺让他放下了戒心,他终于可以坦然承认这一点。    梁御风哈哈笑了一阵,神秘兮兮地道:“哥哥,我可以告诉你我爹的事哦。”    江州城中,中元之夜,梁少爷也曾如此向他示好。    这一次,石桐宇却没有再次拒绝。    他点头道:“好。”    沧浪岛合欢岛主成名已有数十载,虽然出道时间还远远不及世外五绝,但名头之大,也未必低过多少。    只不过,世外五绝,那是正道武林的泰山北斗,提起来人人称颂。    而沧浪主人却常年占据着武林恶人榜的榜首,恶名昭彰不说,还担着好色如命的坏名声,一般黑道人物都不屑与之为伍。    万恶淫为首,他着实是犯了江湖人的大忌,如同武林公敌,人人喊打。    可这样一个世所公认的老魔头,却有梁御风这样的儿子——    看似跳脱放纵,却慷慨仗义,不失豪侠之风。    都说虎父无犬子,反过来,是不是也一样呢?    他想知道其中的隐情,想知道……梁少爷的身世和更多更多有关他的一切……    梁少爷例行撩闲,没想到他竟这么干脆地同意了,又惊又喜,简直不知从何说起:“呃,我从哪里开始说呢?对了,之前说过我爹是军汉出身……”    一枪能敌百万兵。    传说中,沧浪海合欢岛主的兵器是长'枪。    说实话,这在江湖中其实并不多见。长'枪多见于战场厮杀,武林争锋大多是贴身比斗,用刀剑者居多。    当然也有其他兵刃,比如乔乐康的判官笔,甚至小乔别出心裁以算盘当武器,但不难看出多是短兵器。    用长兵器的武林中人不是没有,但大多数是上不了台面的江湖卖艺的。    倒是世外五绝之首,啸傲烟霞太华侯,用的是百兵之首——蟠龙棍。    但那位格调那么高,当然不会用真的长棍当武器,而是凭借举世无双的太极真气,束布成棍,随便一条腰带便能拿来当兵器。    更何况,以武入道后,太华侯更常用的是他那具凤首箜篌,琴音伤敌于无形,甚至技近于道,可影响天象变化。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其人仙门高士的风姿,哪怕只是想一想也觉心生仰慕。    可沧浪主人实打实用的兵器便是长'枪。    战场上最常见的那种,下到低级兵士,上到白马将军手里拿的那种长'枪。    只因为,他本是寻常军汉出身。十多岁的农家子被征召入伍,上阵杀敌的时候,军中派发下来的通制兵器便是铁枪。    那时还是北宋年间。沧浪主人本名梁欢,还只是洛阳郊外村子里的寻常农家子弟。    村里的教书先生是个久试不第的老秀才,收了梁家老爹拎来的老母鸡,又喝了两杯老酒上头,为刚出生的婴儿取了这个名字。    老秀才眯起眼道:“欢呢,就是高兴开怀的意思。大诗人李白曾写过,‘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所以做人呢,最重要就是要开心,要称心如意。给这个孩子取这个名字,但愿他一生开心。”    可惜,不久后,梁父便染病身亡,母亲不得已改嫁他人,只留下一双孤苦伶仃的儿女。姐弟俩吃糠咽菜相依为命,后来,梁欢因家贫应征入伍。    他离开家乡洛阳时,才刚刚十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沧浪主人是男神啊男神~泪流满面~    为表示旧男神也没有忘,附上以前给太华侯填的词(按词林正韵)    调寄临江仙·明月照霓裳    醉里笑谈天下事,    问君千古兴亡。    乘风起舞爱疏狂。    笙歌酬唱,    明月照霓裳。    一夜卧听荷梗雨,    为谁两鬓如霜?    相思最苦断人肠。    江山如画,    拱手又何妨!    ☆、沧浪主人    那一年, 十四岁的梁欢拜别相依为命的长姐, 奔上前途未卜的西夏战场。    宋朝当兵的薪水其实还不错, 只要不碰上吃空饷的直属上司, 挣的钱不少。可是当兵被人瞧不起, 还要拿自己的命去拼,要不是走投无路, 谁会愿意?    虔诚信仰佛祖的姐姐, 身无长物, 送别弟弟时只能给了他一串佛珠, 保佑他一路逢凶化吉, 转危为安。    洛阳乃天下之中, 九州腹地。早在北魏时, 北方笃信佛教, 洛阳城内外佛寺可达上千所。千古帝都,繁华可见一斑。    只是历年战火摧残, 更有唐末安史之乱, 直至宋时天下初平,城池破败不堪, 已非昔日之景象。    但, 洛阳周遭百姓,崇佛之心却更加虔诚了。    因为他们卑微苦难的人生中, 看不到任何明天,只有这唯一一个希望!    只要虔诚地信仰佛祖,想必就可以期盼到一个太平盛世的到来……    唯有天下太平, 河清海晏,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据说,宋太'祖赵匡胤继位之初,曾想迁都洛阳,以徒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奠定天下一统。惜乎一代豪杰猝然身亡,留下千古憾事。    但洛阳仍被定为西京,置河南府。仿佛复兴可期。    然而北宋末年,金兵南下,洛阳城再度遭遇战祸,千古帝都,至此衰败。    洛阳百姓的期盼,终究还是一场空。    离家多年的梁欢在军中浴血拼杀,转战河西,力抗西夏。因缘际会练就武功,百战成圣,成为一代高手,得来的却是家乡沦陷的消息。    梁欢牵挂姐姐安危,急怒攻心,千里奔袭回转家乡。洛阳城已成焦土废墟,昔日故人不知飘零何处。纵有神功盖世,徒呼奈何?    辗转间,他打听到,姐姐因笃信佛教,在战祸到来时便已削发为尼,遁入伽蓝。而战祸方起,无数僧寺佛庵追随高宗南迁,以徒保留香火。    说不定,姐姐也在幸存之人当中……    年轻的梁欢孤身一人,匹马独枪,闯过南北封锁的战线,无视金宋交战的兵乱,执意寻找姐姐的下落。    然而,得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乱世纷纭,人命如草芥,又以女子更为凄惨。    靖康之祸,徽钦二宗被金兵掳掠而去,并要挟北宋朝廷以妇女金帛来赎,一而再再而三。汴梁开封周遭,上至宗室贵女,下至庶民裙钗,遭此难者不知凡几。    当是时,凡是红粉闺阁,日日提心吊胆,恨只恨身为女儿身,生作乱世人。    梁欢适逢其会,遇上一批被金兵劫掠北上的女子,他断然出手,将沿途押送的金兵杀了个干净,救下了她们。    众女承他恩情,又深感乱世纷纭,朝不保夕,想要追随他左右。    只是梁欢一心寻找姐姐,又哪里有安置这许多女子的地方?    适时恰逢有庵堂收容信女舍身出家,只道是遁入空门便可逃脱红尘烦恼,又可以得到佛门庇护,加上被梁欢一再拒绝,那些女子便多半就此出家了。    可是,纵然梁欢此时已经武功大成,也万万没有料到,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恶徒——    兵祸战乱中,有人弃家舍业,热血忠魂为国奋战;有人独善其身,偏安一隅自顾不暇;更有人借势而起,为非作歹趁火打劫。    缁衣袈'裟,包裹着险恶人心。青灯古佛,照不亮暗黑尘世。    战火纷飞中,南方庵堂林立,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可这尼庵收容了信徒孤女,为的却是强迫这些无依无靠的苦命女子,作娼卖笑,赚取钱财!    佛堂尼庵,本是超脱世俗的清净之地,乱世之中,却沦为藏污纳垢、逼良为娼的魔窟!    那么,他失散的姐姐,会不会也……    真相败露,梁欢激愤之下,毁庵烧寺,却再也无法将那些薄命女子全部救回。    他一路南行,又是生性偏激,行事从无避忌,整整十五年,逢庙必进,遇庵必入,枪挑无数贼子宵小,救走无数落难女子,却也同时在江湖上留下了好色无行、灭佛毁庵的狼藉名声。    这时又有倭寇海盗及毗舍耶人,趁火打劫,兴兵来犯我大宋沿海周边,劫掠人口。    梁欢于泉州此役一举成名,掌中一杆浑铁枪当者披靡,万人辟易。    一枪能敌百万兵,煊赫威名由此而来。    那一战,他奋起神勇打退来犯贼寇,更趁势收服海上群盗。那一战,他以武入道,终成就一代宗师,踏入至高无上的武学境界。    再后来,他远赴海外,在沧浪海合欢岛定居。而那些年里受过他恩惠的女子也纷纷往投,终于聚居成城,自成天地。    从此后,沧浪海上万里水域,仗着沧浪主人的赫赫威名,无有敢兴兵来犯之异族,无有敢撄其锋芒之贼寇。日子久了,便成了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合欢岛上,因最初只有女子,一应民生,如衣食住行,耕种乃至日后通商,都是那批乱世薄命女胼手胝足、千辛万苦经营起来的。    直至后来群商云集,兴旺发达,一应岛上策令规矩,也多是倾向于女人的。    这沧浪海合欢岛,便仿佛一个世外桃源,独立于乱世战火之外的女儿国。    在这里,人人都知道一句话——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海上唯有一位君王!    只不过,在世人眼中,梁欢一介男子,又有盖世神功,于家国危难之际,不思保家卫国,收复疆土,却灭佛毁庵,荒唐无度……    更别说带着数百女子避居海外孤岛,占岛为王,独霸一方。实乃武林之毒瘤,江湖之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来往通商的大商人和被打服的海盗们,倒是在这个可以安心做生意的地方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他们虽然慑于沧浪主人的威名,不敢在此胡作非为。可面对岛上女子的强势,也难免心生不忿。    从古至今,哪有让女子当家作主,骑到男人头上来的规矩?    沧浪主人虽是盖世豪杰,却只晓得为女人撑腰,未免灭男子威风,长女人志气,忒可恨了点!    故此,这帮人也在外间推波助澜,对沧浪主人多有诟病,造成他的好色恶名在江湖流传更盛,简直是盖世魔头!    甚嚣尘上的传言里,合欢岛数百女子,全成了沧浪主人一人的后宫。其人好色的程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乃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人!    以致梁御风离开合欢岛来到中原,也受他老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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