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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美人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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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的帖子?!”    石桐宇沉吟不语。小乔说得没错,萧红泪虽说是为报仇急红了眼,但想来也不至于邀请一位声名狼藉的采花贼赴会……    梁御风勾勾手指道:“那小乔,把你大哥的帖子借来用用呗?”    小乔道:“我兄长肯定不打算参加,拿帖子给你用倒是无所谓。但我们乔氏兄弟,在金陵城里可是有不少人认识的,就算没见过的也听闻过我们的名头。石大哥也罢了,你是觉得自己能冒充我们兄弟俩的哪一位?”    梁御风差点泪奔。知道你们乔氏双璧长得好,不带歧视人家长相的……    最后,还是钟寅怯生生举起了手:“呃,其实说到英雄帖,我也有一张……”    三人齐齐回头:“啥?你居然也有?!”    钟寅难得生气,道:“洞庭君山七十二连环坞,当然收到了重阳之会的英雄帖。在我这里怎么了?”    ……黄昏时分,萧家大船终于从金山开船,沿江而去,奔赴建康府金陵城去了。    金山岸边的苇荡里,梁御风等人放心大胆将小车船靠了岸,重又跳上岸来。    梁御风长长吐了口气,宣布道:“我还想吃水晶肉!到时候先上五斤来!”    石桐宇闻言,皱眉道:“你伤势太重,不可乱吃东西。”    小乔则担心地看向好兄弟钟寅,问道:“小猫,你还好?先前给你带的酥糖,不小心弄没了。”    钟寅抱着大黄猫,偏头道:“没事,我没那么饿。倒是可以向店家问问有没有鲜鱼,可怜狸奴一整日没吃到鲜食……”    小乔无奈道:“早上我们去的那家茶肆,水牌上有鱼卤面。想必店家也应该有鲜鱼?”    梁御风忙插口道:“错!在镇江府吃鱼卤面呢,当然要选在清明前后,来吃刀鱼卤面方是正经。这时候的鱼卤面都不正宗的。”    钟寅争辩道:“又不是我要吃,买鱼是为了给我家狸奴吃啊。”    梁御风忽然道:“秋风起,蟹脚痒。其实现下这季节,该是吃蟹的时候了……”    小乔斜眼鄙视他:“现下中秋都还没到呢。菊花黄,蟹肉壮。你还是到了重阳之会的时候,再去金陵城里吃!”    梁御风不耐道:“切,我还九月团脐十月尖呢。谁耐烦等那么久啊!”    石桐宇在一旁听了半天,叹气道:“秋分已到,寒露未至。现下吃蟹虽然早了些,但如果实在想吃,可以取母蟹之腿肉蟹黄,做一味蟹黄芙蓉羹,倒还尚可以入口。”    梁御风眼睛一亮,追问道:“这种羹哪里有卖的?”    小乔嗤道:“什么玩意?我听都没听过。”    钟寅道:“我猜要去临安府城的大酒楼里……”    梁御风耷拉下嘴角:“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石桐宇沉默片刻,犹豫道:“……如果你实在想吃,我去店家问问有没有新鲜的母蟹,向他们商借炊具一用,做给你吃就是。”    钟寅闻言,满眼惊恐道:“石、石大哥,你会做饭?!”    小乔忙道:“去!石大哥可是苗苗的兄长,苗苗的师傅是谁?世外五绝的美厨娘哎!那厨艺,可是冠绝天下。你当是你姐啊,会烧掉厨房的手艺,谁敢吃啊。”    先前,他俩经由梁御风的详细解释,已经接受了他们口中的石大哥和梁二哥要换过来叫的事实。    不过新改口,对着错位的两张脸,总还是有几分不适应,有时候说着说着还会喊错人。    梁御风饶有兴趣道:“诶,这什么蟹黄芙蓉羹,难道是美厨娘的独门食谱?”    石桐宇难得赧颜,点头道:“正是。”    梁少爷兴致勃勃地追问:“哥哥,你不是说美厨娘并非你的师傅,为何你能学到她的食谱?”    他们先前序齿排辈之后,四人里还是以石桐宇年纪最长,虚岁廿一。其余三人依次递减,以小猫儿钟寅最小。    因此梁少爷还是只好乖乖认一声哥。    石桐宇迟疑一下,答道:“美厨娘她老人家……和先母是同族,祖上还有亲眷关系。”    所以,他虽然因为气海破碎,无法修炼上乘内功,没能成为美厨娘的亲传弟子,却学到了她冠绝天下的厨艺……    梁少爷心头一动,差点冲口而出,想问他的母亲是不是那位毒娘子。但看了看小乔和钟寅,还是按下了疑问。    ☆、谦谦君子    食色性也, 听到吃大家都来劲了!    小乔眯眼感慨:“哇, 连石大哥都学会了美厨娘的厨艺, 苗苗的手艺, 肯定更是天下无双了。要是什么时候能吃到苗苗亲手为我做的菜, 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石桐宇顿了顿,沉默了。    实在不忍告诉他真相——    就是因为苗苗吃惯了师尊美厨娘的手艺, 嘴巴被养刁了不说, 还不会做。师尊不在时, 连饭都不肯吃。这才逼着自家兄长练就了一身好厨艺, 来饲喂娇生惯养的小妹……    几个人边走边说, 这时已经接近了早上靠岸的那家偏僻茶肆。    梁御风忍不住道:“你们说, 唐神医他们都走了吗?”    小乔奇道:“不走难道还留着等你?”    钟寅点头道:“萧家的客船又在此停泊了半日, 应该便是接应他们一行上船。现在不会有人在了。”    石桐宇见梁御风面有不舍之意, 问道:“你想进去看看?”    梁御风应道:“嗯……其实唐神医是个好人呐,痘花脸和小木头人也不错。对了, 你在酒里到底放了什么?”    石桐宇道:“酒里放的不是毒, 是一种蛊虫磨成的粉,唤作盘瓠醉。”    梁御风心中一动:“蛊?”    石桐宇解释道:“对人体并无害处, 只是能令酒味更增香醇浓郁, 在盘王祭时会用在祭祀的酒里。”    梁少爷眼珠一转:“那为什么他们会喝醉,我却不会醉?”    石桐宇迟疑了一下, 答道:“先前我们俩的身体里都种了失魂引,失魂引乃三大禁蛊之一,这种蛊粉入体便会被它吸收。”    梁少爷笑了:“原来如此。看来痘花脸和小木头只不过是喝醉罢了, 没什么大事。”    石桐宇点头:“正是。那坛酒若是分而饮之,他们至多也不过醉个一昼夜而已。”    梁少爷惊了一下:“呃,要一昼夜才会醒吗?哈哈,唐神医多半真的会用金针扎他们了……”    石桐宇听到这里,想起那几枚扎在身上的金针,他之前收在怀中,于是取出来,道:“这里有几枚?”    梁少爷倒吸一口凉气,想到金针刺穴时那又痛又麻的感受,简直是不堪回首。    几人停在早上那家茶肆门口。    小乔眯眼道:“那卑鄙的臭道士不会留了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钟寅迟疑道:“不至于。我们的身份应该没被揭穿啊?”    石桐宇想起自己当时失态狂奔出茶肆的情形,犹豫道:“这……”    梁御风忽然道:“哥哥,你知道吗?我听痘花脸说起才发现,你和慕容公子长得很有几分相像呢。”    此言一出,小乔转过脸来,好奇地打量石桐宇的相貌。半晌,喃喃道:“咦,真的呢。不说的话想不起,但细看确实有点……”    石桐宇顿住脚步,脸色一白。    梁少爷见状,也不逼他,径自一笑了之:“哈哈,这就叫无巧不成书。走了,我们进去看看。”    他当先举步走进茶肆,石桐宇忙抢在他前头。目下梁御风伤势未愈,如果茶肆里唐神医他们还在,那才真叫自投罗网。    结果一进门,那个茶肆的掌柜就迎了上来,满面堆欢道:“哟,唐神医的朋友啊,你总算回来了!”    石桐宇一头雾水。    梁御风恍然,想起自己本来约好与唐神医他们一道坐船前往建康府金陵城。他那时顶着石桐宇的壳子,相貌太过出众,想必是被这个茶肆主人牢牢记住了。    他含笑道:“唐神医他们人呢?”    茶肆主人道:“哎呀,他在这里等你这朋友等了好久,慕容公子他们来劝也不肯走。后来连贺少侠他们都来了才结伴离开了。”    梁少爷闻言,不禁有些内疚。    唐神医一片赤子之心,对待病人十分热忱,自己倒是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不过,金针刺穴这种事,还是万万不可再有下次!    毒手鬼医啊那是!    茶肆主人道:“对了,他们还留了东西在这里,托我转交你们。”    石桐宇与梁御风对视了一眼,疑道:“他们?”    茶肆主人乐呵呵道:“是啊。唐神医留了一封书信,还有,慕容公子也留下了东西……”    他从柜台后面拿出一个捆扎得严严实实的狭长布包来,道:“喏,就是这个。”    唐神医的书信实在没什么可期待的。光看信封上那几个龙飞凤舞的鬼画符就够头痛的了,先收起来再说。    倒是梁御风一见慕容公子留下的那布包,大喜过望。    他急忙将这布包解开,正是他丢在船上的照影剑,连剑鞘都在,完好无损。    他眉开眼笑,撞一撞石桐宇的肩膀,庆幸道:“慕容公子果然有君子之风。看来他们碰头后,猜到我们的身份啦。这样还肯把宝剑送还回来,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将你这柄剑弄丢了呢!”    石桐宇接过他手中的宝剑,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世外五绝之一,神兵天成铸剑师亲手锻造的宝剑,在江湖人眼里可说是价值连城。    可慕容聿却这么简简单单就还给了他……    看似出人意料,但他其实并不太过意外。    只因,慕容聿本就是这样的君子。从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是如此……    那是一个暮冬的午后。雪后初霁。    冬日里群芳凋敝,站在园子里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午后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许是反射的缘故,竟越发刺目。    五岁的他第一次见识到所谓名门世家的排场,想不明白一处宅院而已,怎么会大成这样?尤其是主院客院处处对称,落了雪的屋顶更是看上去都差不多,他绕了几圈就完全迷失了方向。    结果就是被谢家的一群小崽子们堵住,围在雪地里群殴。    领头的小子是谢震烨,那时候也不过六七岁左右。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孩子的名字,满脸骄矜之色,还总是喜欢骂他小蛮子。    谢小子是个孩子王,领着一群小弟来群殴他,应是为了替表弟和姑姑出气。    一帮小男孩在雪地里骨碌碌滚成一团,挥着小胳膊小腿打得起劲,也不知砸出几对熊猫眼和几管鼻血。寥寥两个女孩子站在旁边,又是尖叫又是抹泪,却不去叫大人。    他那时才五岁,人小力孤,当然是这里头最吃亏的一个。但他咬紧牙关,只揪住那领头的谢小子不放,揍得他鼻青脸肿。    正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清朗的童音:“住手。”    他抬头去看时,便看见了慕容聿。    自从他跟着娘亲来到金陵城以后,便听说了他还有位兄长的事实。    名扬天下的玉潘安慕容安,原来早就娶妻生子,有了家室。娇妻是金陵名门谢家的女儿,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谢窈娘。麟儿慕容聿,更是比他还大上半岁有余……    换句话说,慕容安在花山节邂逅他娘亲,踏舞盘歌,并收下定情银锁之际,金陵城中的妻子谢窈娘已是身怀六甲,正期盼夫君早日归家。    只是名门贵女自有她的姿态。    纵然夫婿无缘无故失踪五年,方才归来不久,又有外面的蛮女携儿带女追上家门,谢窈娘母子也从未失了自家的气度,对他们这一行不速之客不冷不热,以礼相待,但也绝不亲近。    那天,还是他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兄长。    小小的慕容聿尚未失明,还有着一双清亮如水的眼眸,瞧见表哥谢震烨为替自己出气,围殴外来的蛮子野种,神情也不见欣喜,只是皱眉。    慕容聿阻止了表兄弟那帮人围殴他,还递过来一块干净绸帕让他包扎伤口。    但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白雪皑皑的雪地里,孩童背转身远去,风姿闲雅,已经初见世家公子的气度。他一直看着那小小的影子走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看也看不清为止。    那便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可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兄长时,那双眼睛已经丧失了所有灵动的神采。曾经澄明的双眼中,淌下两行长长的血水……    那以后,余生只剩全然的黑暗,再没有一丝光亮。    而那个爱骂他小蛮子的孩子谢震烨,张着口,伸着手,倒在地上。似是求救,又似在挣扎。    面色惊骇,死不瞑目。    震烨这个词,那孩子跟他混熟后,曾得意洋洋地对他解释过,出自《诗经·小雅·十日之交》。原句是“烨烨震电”。父母为他取这样的名字,表示希望他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可是那孩子终此一生,永远停留在了七岁这个年纪上。    再无任何未来可言。    ——那是他娘亲犯下的罪和孽。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犹可,最毒妇人心。    毒娘子之毒,闻者色变,名不虚传。    十六年前,金陵城中,毒杀谢家满门,妇孺亦不留活口。罪无可赦,苍生怒骂。    ……那就是他和苗苗的娘亲。    ☆、前尘如梦    人生如梦, 一樽还酹江月。    石桐宇等人从茶肆出来, 用过晚饭, 又在江岸边车船上, 对月而酌, 都有了三分醉意。    之前梁御风发下豪言壮语,要去参加重阳之会夺取天下第一。    紫金之巅, 重阳论剑。    这事虽然听起来荒谬, 但几人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不由胸中豪情顿生, 热血沸腾起来。    加上晚饭十分丰盛, 石桐宇不但做了先前许诺的蟹黄芙蓉羹, 还意外买到早熟的新橙, 另做了一道蟹酿橙。    美厨娘号称天下第一名厨, 传自她的食谱堪称冠绝天下。芙蓉羹嫩滑鲜香,蟹酿橙甘美芬芳。两道佳肴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难免就多喝了几杯。    何况白天那场大战, 虽然最终没有抢到真正的宝珠,但惊心动魄之下, 几人都是筋疲力尽, 最后纷纷醉倒,索性就没再去另找客栈投宿, 和衣在车船上歇了。    小乔和钟寅年纪小,入睡也快。不过转个身的工夫,两个人就睡得迷迷糊糊了, 还一声接一声,发出香甜的鼾声,此起彼伏。    石桐宇转头,看见两小张牙舞爪的睡相,不由皱眉。想了想,他把包袱里的厚衣服拿出来,给两小盖在身上。    梁御风坐在船头上,用小勺挖新橙吃,见状笑道:“哥哥,现下我肯定,苗苗绝对是被你一手带大的……”    石桐宇闻言,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是啊。”    给睡相不好的孩子盖被子什么的,早就成习惯了!    夜凉如水,石桐宇走到梁御风身边,怕他重伤后吹风受凉,特地在他上风口坐下。    见梁少爷不停地在那吃做菜剩下的新橙,他不免奇怪了:“橙黄季节还没到,这些早熟的品种,味道并不是最佳。你很喜欢吃吗?”    梁少爷眨眼,扮可怜道:“不瞒哥哥说,橙子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尝到。”    石桐宇想到他们从锦袋里掏出的那颗果子,好气又好笑,又难免好奇:“此果产于南方,你在合欢岛长大,应该和泉州商贸便利,怎么会没吃过?”    梁少爷摊手道:“因为我老爹曾明令禁止,这种果实不许出现在岛上啊。”    石桐宇看他不得其法,用小勺乱挖,吃得满手汁水,很是狼藉,索性拿过几颗,用银刀巧妙破开,排列整齐给他示范,解说道:“这样,将果皮两端轻轻一掰……”    梁少爷满眼惊奇:“哇,还可以这样!”    石桐宇:“……”    他不免有些汗颜:“其实这只是常见吃法。你还没说沧浪主人为何不许岛上贩卖此果?”    一提到这事,梁少爷难免愤愤不平。他哀嚎道:“这都是周邦彦干的好事啊!”    石桐宇懵了:“啊?”    梁少爷眼珠一转,抢过他破开橙皮的那枚小银刀转着玩儿,吟哦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他斜眼去瞥石桐宇的手,促狭地眨了眨眼,调笑道:“哥哥,这首词你听过吗?”    周邦彦,字美成,精通音律,北宋人,向来有“词家之冠”或“词中老杜”之称,乃是负一代词名的大家。但他为人风流,这首《少年游》便多少有点香艳的味道了。    传说北宋名妓李师师,是他的红粉知己,与他来往密切。而当时的皇帝宋徽宗,也是李师师的入幕之宾。有一天周邦彦去找李师师,前脚进门,后脚皇帝就来了。    这是活生生的抓奸在床啊。    没办法可想,李师师让他躲在了床底下。正巧皇帝是来给美人献宝的,带来了刚进贡的新橙。李师师亲手用纤纤玉指破开果子,两人浓情蜜意,坐在床边分着吃。    周邦彦撞破了皇帝的风流韵事,挺得意,还把这事写进了自己的新作里。“纤指破新橙”一句,香艳旖旎,难以尽表。一时街头巷尾,人人传唱。    最后弄得宋徽宗都知道了,大怒之下差点贬谪他。后来是被他的才华打动,才赦免了周邦彦。    这件香艳逸事知道的人不少,石桐宇自然也是听过的。梁少爷积习不改,摆明了趁机调戏他,也是很恶劣了!    石桐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过是听过。但……”    ——这和沧浪主人的禁令,能扯上哪门子的关系?    梁少爷见他捧场,越发眉飞色舞没个正形,侃侃而谈道:“因为我爹年轻时是个当兵的。尤其因靖康之祸,他特别痛恨徽宗这个没用的皇帝,说他只会写字画画和玩女人,祸国殃民,就没干过什么正事……”    他朝石桐宇耸耸肩,对自家老爹的愤世嫉俗仿佛很不好意思:“我爹这人嘛,年轻的时候脾气非常火爆,后来才好一点,但暴躁起来还是很不讲理的。”    石桐宇若有所思:“哦?”    梁少爷索性拿过果子抛着玩:“比如这橙,普通果子而已,都被他迁怒了。要不他怎么几十年都被人家封为恶人榜榜首呢,虽说大半是以讹传讹,但跟他的臭脾气也脱不了干系!”    石桐宇见他明明是抱怨,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孺慕之情难以掩饰,显然对自家父亲仍是非常敬仰,不无自豪之意。    可是,念及自己的父亲,石桐宇却是黯然神伤。    他斟了一杯残酒,天际一弯眉月,冷冷地映在杯心。他凝视半晌,就想一饮而尽,手却被梁御风按住。    “我听唐神医说,你丹田有陈年旧伤,不宜多饮。哥哥,你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梁御风看着他,认真地劝说。    石桐宇手一顿,放下酒杯。    梁御风见他仍是愁眉深锁,干脆坐得更近点,揽住他的肩膀,问道:“哥哥,要不要跟我说说话啊?比如说,你为什么会跟慕容公子容貌相像?”    石桐宇一怔,垂下头去。    梁御风见状,笑吟吟道:“都说了是兄弟了,我的身世你都知道,但哥哥你的家事,我这做兄弟的却一无所知,这可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石桐宇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头来,正视他的眼。两人目光对视,良久。    ——会和慕容聿容貌相似,那是自然。    因为他们的父亲,都是那个慕容安啊。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江湖第一公子,玉潘安慕容安。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姑苏慕容家,历来是美男子辈出。但慕容安一出,竟令前人纷纷逊色!    尤其他风流自赏,处处留情,也不知惹得多少妙龄女郎徒自伤心。要不是金陵名门谢氏,出了位天下第一美人谢窈娘,只怕还没人能令他收得了心。    金宋对峙,战乱未休,国势危如累卵。绍兴十年,名将岳飞挥师大举北伐,一度攻占北至郑州、西京河南府等失地。气势如虹,形势一片大好。    世外五绝之一,清静禅心圣居士,本已闭关多年不问世事,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也亲自踏足红尘,游说各个世家名门为北伐出力。    江湖义士群情踊跃,一心想收复中原,还我河山。    圣居士心系天下,慈悲为怀,大力称颂蜀中唐门举家倾族,守土卫国,堪当武林正道,从此洗刷了唐门子弟邪门外道的名声。    也正是他提出,荆湘三苗之地,能人异士层出不穷,中原武林不应该怀有成见。值此唇亡齿寒之秋,正该争取一切助力,为国效力!    绍兴十一年,宋金淮西之役打成平局。高宗收取三大将兵权,一心议和。眼看北伐功败垂成。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中原武林有人自告奋勇,前往三苗之地,联络原先被他们斥为蛮夷的各个异族。    ——而前往葛衣苗的一行人当中,便有江南的世家子弟慕容安。    那时慕容安新婚燕尔不满一年,妻子谢窈娘刚诊出了身孕,不便与他同行。小夫妻殷殷惜别之前,慕容安还给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取好了名字。    男孩的话就取一个“聿”字,女孩则用“玉”。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寄托了夫妻俩深切的爱意与希冀。    可是——    终年在花间起舞的蝴蝶,即使会为群芳之首牡丹所倾倒,短暂收敛了翩飞的翅膀。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遇上娇艳的野玫瑰,也难免流连于花丛,细嗅芬芳……    深入荆湘之地不久,一行人恰好遇上三苗的花山节。    五月初五,毒娘子身着节日盛装,五色衣裙斑斓,银饰光华灿烂,赤足起舞于祭台上。    熊熊篝火映着她的五彩衣,映着她的银镯子,映着她雪白的裸足,也映着她妩媚动人的眉眼。    ☆、苗女多情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    慕容安第一眼见到毒娘子, 当即心中一荡。    同行伙伴立刻警告他, 苗女多情, 传说中还会给人下情蛊, 切勿招惹!    可他哪里听得进去,当下施展风流手段, 没一会就与这朵野玫瑰眉来眼去, 言语调笑。更有甚者, 在祭礼之后和毒娘子踏舞盘歌, 还收下了她赠予的小银锁!    同伴纷纷劝说他, 苗女多情又痴情, 赠送这银锁便是定情之意, 还是赶紧送还, 如实表明自己已有家室,谢绝其情意为妙。    但慕容安自命风流, 早被中原武林含蓄温柔的世家千金们宠惯了, 哪肯放弃这可以炫耀自身魅力的信物,心想大不了次日一早悄悄离去就是。    没想到, 舞姿袅娜的野玫瑰可不是寻常苗女, 而是葛衣苗的祭司,精研毒术和蛊术!    要知道, 世外五绝之中的妙手易牙美厨娘,就是三苗前代的蛊师祭司。同一先祖传下的毒蛊之术,沿袭至今, 可想而知。    她心怀满腔情意,带着亲手做的药粑,大清早来寻情郎。恰好撞破昨夜刚刚定情的慕容安竟然打算带着她的银锁,悄无声息偷偷溜走!    毒娘子一怒之下非同小可。两人翻脸动手,慕容安出身名门,剑法不差,但毒娘子身为蛊师,甚至根本用不着施展几分武功。    三大禁蛊之一的迷心蛊出手,便叫汉人情郎前尘尽忘,从此只能乖乖留在苗疆,与她厮守终身。    因为对慕容安屡劝不听,同伴一行人已经结伴离开,去往下个寨子。    直到他们联络各族完毕,转回中原,也再没听过慕容公子的消息。时值乱世,音讯传递不便,也实属寻常。    绍兴十一年底,宋高宗与金国签订绍兴和议。    收复故土一事戛然而止,江湖义士痛哭流涕,无数英雄豪杰深恨家国难复。    而江南的姑苏城里,谢窈娘苦盼夫婿不归,独自生下了麟儿慕容聿。    此后五年,四处寻访夫婿不得,她日渐失望,后来应兄长之邀,带着独子回到娘家省亲,在金陵城一住就是大半年。    谁也不知道玉潘安那五年来,竟是失陷在湘西苗疆……    而他与毒娘子生下的孩子,也已经快五岁了。    那就是石桐宇。    这是汉名,是毒娘子为了讨汉人情郎的欢心而给儿子取的。    毒娘子的苗姓是仡莱,石是她的汉姓。名字里“桐”这个字就是她取的。    苗族人能歌善舞,乐器也多种多样,但最爱的还是芦笙。传说中苗家先祖便是以泡桐木和芦管,做出了第一把金芦笙,传承下来。    从那以后,苗族的青年男女,踩花山也好,踏月找情哥哥也罢,都会吹奏芦笙载歌载舞。    为儿子取名用这个字,毒娘子显然是不忘在花山节上与情郎定情之意。    她要讨夫君的欢心,为儿子取汉名自然也不会忘记问他。中了迷心蛊,早已对往事浑浑噩噩的慕容安,仍是下意识道:“男孩啊,就取一个聿字。”    可惜毒娘子对汉文不甚精通,只当是“宇”字,便喜滋滋以此为儿子命名为“桐宇”。    ——传说中,苗女多情又痴情,会在自己和情郎的身上种下子母情蛊。    一旦情郎负心,蛊虫便会感应催动,相思成劫,同归于尽。    可是,纵有千虫百蛊,又怎能算得到人心善变?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能操纵人心的情蛊?    迷心蛊,枉为苗疆三大禁蛊之一,也只能留得了玉潘安的人,却留不住他的心!    但,那却已经是他们一家三口,最为温馨快乐的一段日子了。    毒娘子为汉人情郎生下了儿子石桐宇。    孩子渐渐长大,天资聪颖,玉雪可爱,与慕容安模糊期待里的麟儿一般无二。    玉潘安终于有了慈父的情怀,手把手教他入门剑法,玄门内功。看到小小的孩子一学就会,一点就通,甚是欣慰。    直到那一年,毒娘子再度有孕。    小小的石桐宇满心期待着娘亲肚子里的弟弟或是妹妹的降生。    岂不知,父亲慕容安,却再度对记忆中似曾相识的模糊片段起了疑心……    石桐宇从小就生性聪颖,天赋极佳。    他不仅跟随父亲学习正宗的中原武功,也从母亲那里学习毒术和蛊术,均是入门不久,便已小有所成。    随即,他就察觉到父亲身中奇蛊,不免奇怪,又因为年纪小,很容易就被父亲慕容安套出了话。    那天,小妹苗苗降生的那一天,父亲慕容安骗他取来娘亲从不离身的蛊药,终是借他之手,解开了迷心蛊。    随即,毫不留恋地只身逃离了苗疆,回去了中原!    直至毒娘子挣扎着生下苗苗,已经再没有人给这个女儿取名了……    从始至终,他和苗苗的降生,无人期待也不被祝福。    甚至连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他们只是一段孽缘的见证。    如此而已。    慕容安逃之夭夭,偏偏毒娘子正值产后体虚,无力阻拦。    但她生性决绝,怎肯就此罢休?    休养了一个月不到,她就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带着不满五岁的儿子,跋涉千里,追着逃跑的情郎,来到了中原。    玉潘安名满江湖,稍一打听便能得知他的下落。加上毒娘子还有驯养的白尾鹞鹰青儿帮手,倒是不愁找不到。    万万没想到,更令毒娘子伤心的是,这汉人情郎早在与她定情之前,便已有家室!    他的妻子在中原也是大大的有名,乃是金陵名门之女,天下第一美人谢窈娘。    慕容安逃回中原,先回了姑苏慕容家,却得知妻子谢窈娘携儿子慕容聿回了金陵城里的娘家。他当然也随之追上门去。    毕竟,儿子慕容聿降生之后,他连见都没见过一眼呢!    因此,毒娘子带着一儿一女,就追着慕容安来到了金陵城里,上谢家找人。    谢窈娘身为世家千金,倒是颇有风度,得知他们的身份后,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让夫婿慕容安自行出面,解决这问题。    可慕容安早被毒娘子的迷心蛊吓破了胆,哪敢出来面对这狠辣的妖女?当下就见事不好,溜之大吉。    都说烈酒最香,毒花最美,他还不信来着。结果活了二十多年都平安无事,一不留心竟然招惹到毒娘子这样的女人!    拖拖拉拉磨了半个月,他都不敢在谢家露面。倒是四处托人,想求圣居士出面,退此大敌。    毕竟,他当初会去湘西苗寨,也是为了家国大事嘛。那还是圣居士老人家号召的不是?    圣居士当然一点都不想背这种黑锅,也不想管别人的家务事……    这种有关私情的风月之事,一个方外之人根本不方便插手好?!    结果毒娘子就这么携儿带女在金陵城的客栈里住了大半个月。她人生地不熟,只能天天上谢家堵人,可是连慕容安尾巴上的毛都没揪着一根。    眼看着除夕都要到了,连石桐宇和谢家的小子们,都从一开始的见面就打架,逐渐变成了打过架还能说说话儿的关系。    这毒娘子一天不落地往自己家跑,妹夫那缩头乌龟居然还跑没影了。谢窈娘的兄长谢腾文心疼妹子,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了。    世家大族的子弟,当然看不惯这等蛮荒妖女。    找男人找到人家老婆的娘家来了,简直毫无廉耻!大过年的还要管这种破事,糟心不糟心?    谢大少爷烦透了,张口就放了话。    想留下,可以。    但妹妹谢窈娘是什么身份?慕容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毒娘子呢?伤风败俗,无媒苟合!想赖着不走可以,除非乖乖当个小妾。    毒娘子还从来没有听过妻妾大小一说。    她们苗人,向来是一夫一妻配成对,白头到老不离弃。万万没有同别人分享情郎的道理!    最可恨的是,情郎慕容安除了一张俊脸,半点担当也无,连出来见面的胆子都没有。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是念及襁褓之中的幼女和玉雪可爱的儿子,她犹豫着……    她问儿子——    “我们回去……跟娘亲回去湘西,好不好?”    言犹在耳,悔不当初。    数不清有多少次,石桐宇从暗夜中惊醒,泪流满面,痛彻心扉。    或许,他至今都不能全然明白,娘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向他问出那句话。    小小的孩子心里,始终还记着父亲慕容安手把手教自己练剑的情景。    他奢望着一家人能毫无芥蒂地重新聚在一起。    就算多了几个人,也不错啊。    从不跟他说话的兄长慕容聿,至少不会欺负他。    和颜悦色的谢夫人,看起来也很亲切……    ☆、相思成劫    童言童语最天真, 所以也最伤人。    那个时候, 石桐宇懵懂无知地回答娘亲——    “留下来不行吗?我想要爹爹。”    可是——    你爹爹已经不要我们了啊……    霎时间, 毒娘子万念俱灰, 纵声长笑。    只是, 那笑声如此凄厉,比哭泣更沉痛。在此后的日日夜夜里, 回荡在他的耳畔, 萦绕不绝……    “谢家想让我当妾?让我做小?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那以后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并不是太真切……    依稀间只有满眼的血, 满眼的红。    黄昏的天空中, 浑圆的太阳渗出触目惊心的鲜血。    晚霞的红光明丽如斯, 映着娘亲斑斓的彩衣和霞袖, 恍惚间有种惊心动魄的妖艳。    人声喧嚣, 金铁交鸣。    除夕快到了,这种大户人家的园子里到处张灯结彩, 高处的枝头绑了许多红绸子, 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洞箫呜咽,如泣如诉, 天外传来一声鹰唳。    他抬头, 夕阳浑圆,血样的红。    白尾鹞鹰青儿振翅而来, 在半空中轰然炸开,血肉迸飞,翎羽飘落如雨。    空气仿佛在蒸腾, 浓甜的香气与血腥气交织在一起,醺然欲醉中带着种足以致命的眩晕感。    他几乎不能呼吸,鼻端香气萦绕,意识飘浮在黑暗的虚无中,记忆却因此变得越加鲜明。    犹如讽刺般,他忽然记起,父亲慕容安曾教过他这样的诗句……    素馨茉莉及玫瑰,清馥浑同雪里梅。    馥郁的香气,袅袅漠漠,无孔不入。    那是——    以身化毒,玉石俱焚……    前几天,金陵城里刚刚落了一场大雪。    积雪未消,大地本是白茫茫一片。但谢家满门上下,数十口人喷薄而出的鲜血,足以将这片雪地染红。    漫天血雨,遍地红雪。    谢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一具具犹带温热的尸身均是七窍流血,相继倒毙在雪地里。    那个叫谢震烨的孩子甚至就倒在他身边,不过一臂之距,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被谢家惊惶奔逃的下人们撞倒,跌坐在雪地里,怔怔伸手,抓起一把红雪。    低头去看时,惨白的手,殷红的雪,色泽鲜亮到诡异,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红雪在掌心里渐渐化成水,浓甜馥郁的气息,是毒的香味,还是血的甘美?    劲风呼啸,暗器激飞,斜刺里有一枚恰巧反弹向他这边。    他愣愣地不知躲闪,一只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他抬头看时,竟是谢夫人。她仗剑而立,勉强护住身后的孩子,花容失色,再没了端庄从容的姿态。    可她仍是伸出手拉了他一把,将他和慕容聿一起护在了身后。    之后,他看见娘亲的脸。    她的眼耳口鼻全都在溅血,惨白的面孔已经模糊成一片厉红。可她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    斜阳最后的余晖仍是血一般红。    亮丽的霞光在她眼瞳中跳动着,仿佛在燃烧,歇斯底里,至死方休。    浓稠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令人窒息,那剧毒仿佛可以穿透肌肤渗入骨血深处。    几乎紧随其后,就在他眼前——    谢夫人骤然倒下。    惨呼声中,被她挡在身后的慕容聿,眼眶中也淌下两行长长的血泪来……    太阳落山了。    他的生命将永远只剩下一片黑暗。    可是整个世界仍在熊熊燃烧着。    娘亲还在笑,凄厉的笑声中,她身上的五彩衣只剩下一种颜色。    妖冶的血红色。    他下意识踏前一步,拦在娘亲面前。    拦在捂着双眼的慕容聿身前。    她怔怔顿住,看着他的脸,笑声渐止。    劲风骤起。    圣居士终于赶到,骤见此情此景惊怒交加,袍袖大力拂来。    身为世外五绝之一,天下有数的宗师级人物,圣居士这含怒一击何等了得?    浑厚的大力将毒娘子纤秀的身子整个击飞出去。    随即,一剑接踵而来,自她背后贯穿。    一剑穿心,又快又准。    或许是剑身轻薄,毒娘子竟没感受到太多的疼痛。    她挣扎着回头,空洞的眼瞳里最后映出的是那人的影子。    握着剑的那个人,儒雅俊秀,皎如玉树。如同初见时那般,还是那么好看……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她不懂得多少汉人的诗词歌赋。可是慕容安教儿子念书时,读过的那句诗却突然一下子撞进心扉。    心口一痛。    长剑被用力拔出,腥膻的血花扬飞成一场纷纷扬扬的红雨。    她倒下,被血浸染成猩红的裙裾逶迤在雪地里。同谢窈娘倒卧的尸身,离得那么近,触手可及。    夕阳西下,光线在变幻,尸山血海中,重重叠叠的影子在光明和黑暗之间游移。    鲜血在雪地里蜿蜒流淌。    刺目的红,深深浸润进耀眼的白,越发触目惊心的妖艳,仿佛它们在燃烧。    血是红的。    雪是红的。    鲜血和红雪,一起在熊熊燃烧!    ……此役之后,谢府上下,只有几个出了嫁的女儿和回娘家省亲的谢小蛮母女幸免于难。除此之外,满门老小死于非命,妇孺仆从亦不留活口!    五岁的慕容聿双眼失明,所幸毒气不曾侵体,有邪药师救治,性命得保。    江湖震惊,苍生怒骂!    毒娘子之毒,一举成名。一介女子,只身一人,灭杀武林世家,何等骇人听闻?于是在死后跻身恶人榜第三位,空前绝后。    圣居士对自己来迟一步,竟酿成这等惨案,感到十分愧疚。尤其是无辜稚子慕容聿双眼失明,即使他请来好友邪药师出手也无法治愈,便打算收为弟子,稍作补偿。    恰好太华侯来金陵城访友,爱惜慕容聿资质上佳,当下便抢了这个徒弟。    太华侯身为世外五绝之首,眼高于顶,这回是破天荒头一遭收徒,自然没人会拒绝。    与此同时,妙手易牙美厨娘接了圣居士的传书,也赶到了金陵城。    毒娘子乃葛衣苗的祭司,她客死异乡,还遗下两个幼小的孩子,也只有让同出三苗的美厨娘来为之善后了。    可是,知悉这桩惨案的前因后果之后,美厨娘勃然大怒,欲击杀引发这一切的慕容安,为毒娘子偿命。    圣居士据理力争,认为此人虽难辞其咎,但罪不至死。    同为世外五绝,两人几乎因此事翻脸动手。    但有五绝之首太华侯站在圣居士这边,美厨娘无可奈何,便打算带着毒娘子的骨灰和两个孩子回湘西去。    石桐宇和苗苗到底是慕容安的亲骨肉,旁人不能替他做主。所以,石桐宇终于再一次见到了父亲……    慕容安凝视着儿子小小的脸,那么熟悉。    同另一个根本不熟的儿子慕容聿相比,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手把手教大的石桐宇,资质同样出色,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天生的学武胚子。    如果这孩子跟随美厨娘回了湘西,成就可想而知,但必然会对他这个父亲心生怨怼……    于是慕容安和颜悦色地问他,愿不愿意留在父亲身边。    只是当日谢府一役太凄惨,他这小小孩子记着也无益。不如让父亲请动高人出手,以水晶灯上旷世绝学“**八法”中的摄魂魔眼和摄魂魔音,抹消他的这段记忆。    这两种高明道法,效用神奇,又绝不伤身。如此,也能让他们父子心无芥蒂,真是一举两得……    可是小小的孩子看着他,墨黑的眼瞳幽深得像是一口井,用力地摇头——    “不!”    他不要忘记……    苗苗幼小,还懵懂无知。如果连他也忘记的话……    还有谁记得娘亲?    记得他们一家三口那些年的日子呢?    慕容安劝说失败,看着儿子悲伤的黑眼睛,竟不由自主心生恐惧。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索性就此断绝这孩子的未来,以免养虎为患,将来为了母亲来向自己报仇!    ——于是慕容安当机立断,一掌震碎了儿子的丹田!    从此,气海破碎,再修炼不了上乘内功。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上一首自填词谱,按词林正韵    调寄浪淘沙(毒娘子)    业火浴红莲,    雪炽霜寒。    前尘孽债起花山。    百蛊千虫人善变,    辜负前欢。    回首泪斑斑,    玉碎香残。    寸心应悔羡仙鸳。    碧落黄泉休再见,    此恨绵绵。    ☆、花好月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金风送爽, 玉露生凉, 正是芙蓉山庄每年举办邀月之会的日子。    梁御风隔天早上起来, 就看见山庄里张灯结彩, 到处喜气洋洋一片红。    他们一行人当初夺珠不成,索性从金山先回了这里, 主要是为了养伤。再说金陵城往来便利, 重阳之会前, 他们大可以从这里启程前去。    说起这养伤的日子, 梁御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过得当真是神仙都不换, 内伤早就好了大半。    要知道, 他修炼的无量真气, 伤势痊愈极快。如果不是为了继续从石桐宇那里骗吃骗喝,尝尝美厨娘传下的绝世厨艺, 早就装不下去了。    今年的邀月之会虽然多了些许波折, 但仍是不失顺利。    小贼处心积虑潜入庄内,但终究只是下等仆役, 不成什么气候。仓促出手, 也就是偷盗了一些不值什么的千岁果。    当然啦,要不是活财神徐愿自有金蝉脱壳的本事, 也许免不了一命呜呼。    但对乔乐康乔庄主来说,毕竟只是虚惊一场,没真正影响到今年邀月之会的举办。    中秋之夜, 乔庄主还在邀月之会上,当众拍下“明月珠”,赠与钟姑娘,换得她含羞带怯,应下婚事。如此,终于事遂心愿,纵然他胸中极有城府,也难免感到志得意满。    梁御风他们便有幸目睹了这对未婚夫妇定情的全过程。    眼下看来,庄子里张灯结彩,连树梢上都绑了红绸带,显然是为了庆祝昨夜庄主终于和钟姑娘定下了婚事。    丹桂飘香,花好月圆。    值此良辰美景,梁御风眼珠一转,索性也不装病了。    他呼朋唤友,非要拉着石桐宇等人去潜山县城游玩,晚上还可以顺路到舒王台去赏月。    他振振有词道:“十五月亮十六圆,银汉无声转玉盘。可见八月十六才是赏月的好时辰,躺太久了骨头缝都发痒了,干脆去舒王台转转呗?”    北宋时,王安石在舒州任职通判达三年之久。他曾在此地的潜楼读书,因他后来受封为舒王,后人称之为“舒王台”。高台望远,是赏月的好去处,所以“舒台夜月”乃是潜阳十景之一。    当然,梁御风也是一番好意。    自那一夜听石桐宇述说了身世,这芙蓉山庄张灯结彩与当年的谢府颇有相似之处,怕是难免让他触景生情。    出去游玩一番,既能开解心情,也可以眼不见为净。    小乔眼睛一亮道:“不如把石大哥昨天做的月饼都装上,我再带两坛桂花酒。”    钟寅则苦恼:“要在县城里过夜吗?那我还是把狸奴带去。”    石桐宇微微一哂,点头同意。    没想到几人临出庄前,又遇见了乔乐康乔庄主。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乔庄主骑着青骢马在前,见到他们一行人,勒马探问。得知他们是去潜山县城游玩后,索性邀他们同行。    钟大娘坐在后面的油壁车里,撩起重重纱帘,探头张望。看见弟弟出去玩还不忘带着大黄猫,她好气又好笑,干脆招手让他过去,和她一同坐车。    梁御风他们一行人先前正在争论到底坐车还是骑马。    现在看小猫的狸奴有了着落,梁御风喜道:“我们还是骑马。马车里闷死了。”    石桐宇皱眉道:“你伤势才好,还是坐车。”    梁御风正想争辩,乔乐康便笑道:“梁公子想是没坐过我芙蓉山庄的马车,怎么会闷呢?”    小乔忙道:“是啊。正好让你见识一下。”    乔庄主大手一挥,庄子里立刻又备了一辆马车来,车厢宽大,车门也是垂下重重碧纱,极是精致。    “请。”    他盛情相邀,梁御风当然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几人便一同上了马车,只在车后系了两匹马,以作轮换之用。    乔庄主上了马车后显得更为自在,懒洋洋斜倚在车厢一角。    梁御风怀疑,他搞不好根本就是因为自己懒得骑马,才会邀请他们一同坐马车的!    不过他得承认,乔庄主确实懂得享受。    车厢宽大舒适,车夫善于驾驭,行驶在不太平坦的道路上,竟然没感到丝毫颠簸,连茶水都不会溢出一丝。    宽敞的车厢里,还备着可以折叠收起的桌台和抽屉,有磁铁所制的一整套棋枰与棋子。    几个人除了品茶,还可以下棋,也准备了各色点心。    可惜梁御风尝了两块,嘴巴已经被石桐宇给养刁了,大失所望。    他生性大方,就把石桐宇做的那些拿出来给乔庄主献宝。    大约是女子嗜甜,学自美厨娘的食谱里,糕点的方子更丰富。因为小妹苗苗爱吃,石桐宇还特地下过一番工夫。    北宋时传统的月饼是菱花形的,他又仿照东坡居士“小饼如嚼月”的诗句,做了圆月形的。    至于馅料,更是多种多样。除了常见的芙蓉饼、桂花饼和金饼,另还有桔子饼。除此之外,又做了百合酥、定胜糕、蜂蜜凉糕和酥油鲍螺。    梁御风吃惯了他的手艺,不免又是一番感慨。    有这样一个色艺双全的哥哥,苗苗小妹也不知修了几生几世才有这样的福分。    当然啦,他梁少爷上辈子积的德肯定也不少!    乔乐康虽然身为芙蓉山庄的庄主,恶人榜上有位次的高手,也不是时常有机会吃到这等传自世外五绝美厨娘的手艺,不由啧啧赞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梁御风又分了一半送去钟大娘姐弟的那一车。    小乔一看,剩下的吃一点少一点,石桐宇又不会时时做来给他吃,顿时急了。    乔庄主取笑小弟贪吃没风度,索性摆开棋枰,与他手谈一局,相约胜者才有糕点吃。    梁御风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没糕点吃,但在旁观战也是兴致勃勃。    乔氏兄弟的棋局,看似信手拈来,但内蕴风云,星罗棋布之中,又有点睛一手,令人目不暇接。    黑白双方起先落子都极快,但渐渐越下越慢。    但变慢的并不是乔庄主,他仍同起初一般,气定神闲,见弟弟落子便随之不慌不忙放下一子。    倒是小乔,额角已经涔涔渗出汗来。    乔庄主再度从容落下一子,笑道:“你此前虽有妙手,但此子一落,大势已定矣。”    小乔满脸哀怨,看着兄长翘起唇角,似笑非笑,又伸手去取那点心吃,感觉自己真是枉作小人,牙根都在痛。    石桐宇倒是看出了一点别的东西:“乔家的七十二路点穴截脉手,出神入化,乔庄主竟能将之化入棋局之中,当真了得。”    梁御风也十分羡慕:“诶,我们家就没有这种传统,真是风雅至极啊。我爹连下棋都不太会,我会的那两手还是跟着无名大哥学的……”    石桐宇无奈:“你那种下了两手就要悔棋三手的,根本就不叫会下棋好吗?!”    臭棋篓子不说,还动不动悔棋。陪这货下棋,阳寿都要折三年好吗?    可他虽在抱怨,脸上却情不自禁绽开一丝笑容。    眉峰舒展,七情不动的冷眸里,刹那间冰消雪融。仿佛暖雨晴风初破冻,万物复苏,大地回春。    梁少爷眨眨眼,又是窃喜又是自得,不由也笑了。    小乔:“……”    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他忍不住开口,打破这怪异的气氛:“说到这个,那封信呢?不如拿出来让我兄长帮着看看。他吃了咱们这许多点心,当然得让他出出力。”    梁御风一怔,与石桐宇对视一眼,知道小乔提到的是当初唐神医留给他的信……    此前,他们四人去镇江府时,为了打劫定魂珠兵分两路。    梁御风留在金山拖住了唐龄等三人。虽然结果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装病不成,反倒被金针刺穴逼得神魂出窍,与石桐宇在最危急的关头身魂互换,差点送了小命。    可是,唐龄赤子之心,为了帮他治病也是一番好意,事后还在金山茶肆等了他许久。    尤其他知晓他们身份之后,还留下书信托掌柜转交,这番心意,让梁御风好生过意不去。    ——只不过,唐神医的笔迹还是那般洒脱不羁,或许因为心情激动还更豪放了。    信封上那几个鬼画符实在没人认得!    因为这个缘故,梁御风收信之后一直懒得看,心累……    倒是前些日子养伤太过无聊,他终于手贱给拆开了。    结果发现原来除了唐神医的信,里面还有他好友贺云阳留的一张字条——    “把他的金针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石美人的身世已经是过去了,梁少爷这个小太阳会治愈他哒~    ☆、王道之剑    贺云阳的字条, 笔意凌厉, 直透纸背。    梁御风他们竟硬生生从这几个字里读出一股怒气和剑意来……    后来他们好容易找了个做过药铺掌柜的人来, 替他们读了唐神医的那封信。    术业有专攻, 那笔狂草就此顺利解码!    信里大意就是说自己学艺不精, 不能为他驱除病痛,十分惭愧, 但仍会继续研究医治的方法云云。    至于那些金针是授业师尊传给自己的唯一信物, 无可取代, 请务必归还。    梁御风和石桐宇赶紧找了下, 幸好那些金针都还在, 没被他们不小心给扔掉了。    他小心翼翼找个锦盒装好了, 打算到时候送还。    唐神医的信里说了, 他的好友贺云阳将参加重阳之会, 因此他会在金陵城里一直待到武林大会以后。如果要归还金针,托人送去金陵即可。    当然啦, 他们几个本来就要去金陵城, 不用托人,自己亲自送去就行, 还显得更有诚意。    但是, 没想到贺云阳也要参加重阳之会!    这位常年占据武林少侠榜第一人的天山剑客,又是世外五绝中神兵天成铸剑师的亲传弟子, 毫无疑问定然是一名劲敌啊!    可惜这边没人跟他交过手,不知道他的武功路数,更无从判断他的深浅。    梁御风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 到时候见真章即可。    石桐宇却没他那么笃定,拿着贺云阳的那张字条,天天在那揣摩,说是从那几个字里能稍微体会到贺云阳的剑气……    石桐宇如此重视贺云阳这个劲敌,当然是因为他挂心小妹苗苗,真心想在重阳之会上力挫群雄,拿到定魂珠。    小乔当然也是如此之想。    为了救苗苗,贺云阳这种大敌当然应该事先研究清楚!    可惜梁御风对于从字迹和书法中辨认出对方的武功路数,甚至剑法深浅这点,完全没有研究过啊。    他老爹沧浪主人梁欢,当初只是普通的农家子出身好吗?虽然认识几个字,但万万没有把武功融合进琴棋书画这样风雅的爱好……    现在有机会请教乔庄主,他们当然求之不得啦。    于是梁御风赶紧从石桐宇那里取过字条,双手奉上给乔庄主,请他替他们掌掌眼……    乔乐康接过贺云阳这张字条,那句“把他的金针还给他!”乍一映入眼底,不由嘴角抽动几下。    这帮年轻人……    不过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吃了人家的点心,少不得稍尽绵薄之力。    乔庄主凝神细看那行字,催眠自己忘记这句很不够风雅、很不符合自己格调的言辞,只专注捕捉字里行间透出的气势和剑意。    贺云阳号称“一剑霜寒十四州”,刚出道就闯下了天山剑客的称号,所用的兵器当然是剑。    只见这几个字,劲贯中锋,剑拔弩张,锋芒毕露中不失凝重。    武学高手,往往可以从书法中探知对方功力深浅。    乔乐康身为芙蓉山庄的庄主,既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又深谙风雅之道,在书法一道上也有很深的造诣,对于这一点倒是格外擅长。    他看着那张字条,面露异色,似是赞赏,又似是惊讶。良久,他才开口道:“英雄出少年。这个贺云阳,果然名不虚传啊。”    小乔忙不迭问道:“怎样?”    乔庄主缓缓道:“观他境界,与宗师也只剩一线之隔。”    石桐宇追问:“那他的剑法呢?”    乔庄主已经从小乔那里知道他们两人身份换回之事,笑道:“这位天山剑客,与石公子你的剑法,可绝不是一个路数。”    石桐宇当然知道这一点。    当年,他被父亲慕容安一掌震伤丹田,气海破碎,再无法修炼上乘内功。    美厨娘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虽然气愤也无能为力,不便再收他为徒。倒是应他之求,收了苗苗为亲传弟子,悉心教导。    但石桐宇身世堪怜,遭遇可悯,她心中也自有几分同情。因此,美厨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苗苗将自己这里收集的一些秘籍残谱带给兄长修习。    说起这些秘籍的来历,倒也好笑。    美厨娘的厨艺冠绝天下,尤其她身为世外五绝之一,吃到她的手艺不仅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荣耀。    所以常常有人来求她一展妙手,诸如武林名宿的百岁寿宴,门派继位典礼等等重大场合,若是能请得美厨娘到来,哪怕只是做一道菜,也是极有面子之事。    但请美厨娘这样的高人到场,又不是随便请个厨师来家里做宴席,给些银子就好。大多还是仗着朋友交情,托人前去说项。    就跟铸剑师一样,不时有人会找上门来,求他铸造兵器。    这些有求而来的人,就算本人和他们并无多大交情,但托来说情的那个,必定多多少少与他们颇有来往。    一个两个就算了,架不住人多啊!    时间一长,就算身为世外五绝也受不了这种骚扰。他俩互有默契,定下了一个相同的规矩——    有求而来可以,但武林中人就要按武林的规矩办,拿自己的独门秘籍或是传家剑谱来换。如此,自然来的人就少得多了。    毕竟学武之人,看重自己的独门功法往往胜过那点面子上的事儿。    话虽如此,数十年间,还是不少人在他俩这里留下了各种或精妙或独到的秘籍残谱……    尤其是美厨娘那里,剑谱都快堆成山了!可见江湖上吃货真的很多。    一般肯豁出这点来相求的人,美厨娘他们也没理由不给人家这个面子了。    但其实他们要了这些武功秘籍全无用处,虽然说各有各的独到之处,但一般断续不成篇,他们自己就有高深功法,哪用得上?    尤其是美厨娘,都想当柴火烧了。最后就全被苗苗拿了去,便宜了她哥哥石桐宇。    但之所以如此轻易,也是因为美厨娘和铸剑师都不把这些秘籍当一回事,他们自恃自己的武学之道,远在这些一鳞半爪的残谱招式之上。    而石桐宇则是在自身气海破碎的情形下,阅尽这些秘籍,融会贯通,破而后立,从中创出自己的剑法一道。    当初,他能在洞庭湖畔暗算梁御风成功,靠的可不仅仅是梁少爷的大意。    他的剑法足以与当世任何一位宗师境界之下的高手匹敌!    只不过他气海破碎,出招动手全靠着苗疆奇蛊聚气蛊来代替丹田,调动全身窍穴之中蕴藏的那点内息,因此不耐久战。    如果一时三刻之间不能取胜,那就必败无疑!    他的剑法,只能胜,不能败!    这也是他自谦与小妹苗苗动手,时间一久还会不敌的原因。    但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致命弱点,他的剑招奇诡迅捷,不按常理出手,以快打快,追求出奇制胜。    与小妹苗苗过招,他哪舍得出那些兵行险着的招式,时间一长,当然难免吃亏。不过与外人动手时,他当然不会让局面拖延到相持之势。    当初他与乔庄主定下文比之局,他也是剑挑落花,出招如风,更加上内力控制得无一丝多余溢出,才赢得乔乐康的敬意。    但是,他的剑法毕竟只是出于铸剑师这类宗师看不上的残谱断篇,可贺云阳却是得到世外五绝亲传的得意弟子,又早有侠名在外,声名之盛,冠绝当世。    他当然如临大敌,不敢小觑。    梁御风见他神情凝重,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贺云阳又怎样?管他是谁,都不放在我眼里。”    乔庄主听见他大言不惭,目露笑意,道:“依我看来,这位天山剑客的功夫不可小看。只是与石公子恰好完全相反,他的剑法重气势而轻攻速,讲究的是后发制人。”    石桐宇若有所思:“哦?”    乔庄主感叹道:“一剑既出,百死而不悔,此乃王道之剑。他用的只怕是双手剑!”    石桐宇一怔:“双手剑?”    乔庄主意味深长地笑了:“双手剑曾在唐代盛极一时,到了我朝,本来已经失传。但铸剑师隐居西域,多半保留了古先贤的传承。贺云阳既然是他的弟子,应该也得到了真传。”    众人一时默默无语。    倒是梁少爷见猎心喜,笑道:“是吗?那这次重阳之会上,倒要好好见识一下。”    他和石桐宇早就商量好了,到时候他拿小猫的帖子,石桐宇拿小乔的帖子,都冒名顶替去参加比武。    两个人一起,拿到定魂珠的机会不就大了一半吗?    天下第一,他势在必得!    ☆、舒台夜月    小乔其实也想为比武夺珠子出一份力。    但他转念一想, 不对啊!    这个重阳之会可是有比武招亲的意思!    怎么可以背叛苗苗呢?他可是一心一意、深情不渝的好男儿!    要是最后赢了的话, 萧姑娘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他怎么办?他可不想当负心汉啊!    小乔因此十分纠结, 苦恼极了。    虽然梁少爷认为他根本是想太多了!    小乔的轻功虽然出色, 武功也还过得去, 但要拿天下第一完全是做梦好吗?!    几人谈笑之间,时光过得飞快, 路程也显得短上许多。眼看第一个出行目的地, 小吏巷的孔雀台遗址就到了。    原来, 乔庄主此番难得出行, 主要是应未婚妻之请。    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传说中焦仲卿和刘兰芝的爱情悲剧就发生在舒州境内。    汉末建安年间, 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娶了刘兰芝为妻, 两人情投意合, 可惜焦母凶狠,逼迫儿子休妻。夫妻俩被迫分离, 发誓不再嫁娶。    于是, 刘兰芝在被兄长逼迫再嫁时,投水自尽。焦仲卿闻讯后, 也自缢于庭中树上。最后, 两人被家人合葬于附近的花山,因“花”“华”通用, 又叫华山。    为纪念这对夫妻,唐朝末年在小吏巷修建了孔雀台,附近还有相传是两人合葬墓的孔雀坟。    因为《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实在太感人了, 家喻户晓,脍炙人口,就连钟大娘也生出小女儿的心思,想同未婚夫前去凭吊一番。    他们刚刚定情,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至于梁御风一行,只是出来游玩而已,无所谓先去哪,听说附近还有此处古迹,也很乐意奉陪。    结果几个年轻人看着孔雀台那个平凡无奇的大土台子,十分失望。    更糟心的是,乔庄主与未婚妻郎情妾意,时不时地大秀恩爱,实在叫小乔有点吃不消。    他也总算理解了小猫儿之前抱怨过的,姐姐完全变了个人是什么意思……    钟大娘容貌清秀,本就不难看,现在有了待嫁小女儿的心态,薄施脂粉,巧手打扮,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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