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美人 (9)
秀, 本也长得十分俏丽, 但在萧红泪的容光映照之下, 不由黯然失色。众人情不自禁, 竟是对她们视若未见。 萧红泪站在水心亭中, 朝众人望来。 眸光流盼间, 人人都觉得她看见自己了。 梁御风目眩神迷, 忍不住赞道:“倾国倾城恨有馀,几多红泪泣姑苏, 倚风凝睇雪肌肤。红泪姑娘果然是世间真绝色, 怕是再世西子也不过如此了……” 这货看归看,居然还带点评的。 如果是平时也还罢了, 偏偏这时万籁俱寂, 一丝声音也没有。他这一开口,顿时就显得十分突兀。 群雄一听, 这谁? 好像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呸呸!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唐突红泪姑娘! 好个登徒子! 顿时齐刷刷的目光就瞪了过来。 恰好梁少爷仗着深厚的内力,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这下子立刻变成视线焦点,万众瞩目! 这货不但不知收敛,还轻摇羽扇,十分自豪地顾盼自若。 加上他左边站着石桐宇,右边站着小乔。这两人,一个若瑶林琼树,清华绝俗;一个如珠玉琳琅,容色秀逸,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大家的视线顿时从怒视转为惊奇! 随即,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安静的园子立马又变回了菜市场。 “看他的扇子!白翎羽扇!” 嘈嘈杂杂中,一个宏亮的嗓门力压群雄,脱颖而出! 当然就是先前那位铁塔壮汉,恨天无把邹天雄。看来他不仅有着傲人的身高,还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这位的提点显然具备着画龙点睛的关键作用。 众人顿时拓宽了思路,宛如脱缰的野马,认准方向突破天际一路狂奔而去! “用羽扇的……难道是恶人榜榜首?” “那个采花贼?” “专采男色的那个?” 大家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了梁御风身边的石桐宇和小乔身上…… 好像、真的、很有说服力! 议论纷纷中,众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又有一个声音勇敢地喊了出来。 “他就是恶人榜榜首梁御风!” 此话一出,园子里重归寂静。 呼啦一下! 刚才还拼命往前挤的人群齐刷刷退开一大步,硬生生在梁御风他们三个的周围让出一片空地来。 石桐宇叹气:低调这种事,这货为何总是学不会? 小乔掩面:好像很丢人的样子,早知道不跟在他后面了…… 只有梁御风,仍是轻摇羽扇,左右顾盼。 正中下怀啊! 天下谁人不识君? 哈哈,合欢岛的姐姐们说得对,他的名号真的是天下皆知了! 看,连江湖第一美人的风头都盖不过梁少爷…… 忽然水心亭里传来拐杖重重拄地的“笃笃”声响,萧老太太踏前一步,怒目圆睁,目光如精芒电射,直直盯住了梁御风。 别看她瘦小苍老,数十载浑厚内力在身,语声照样有若洪钟,远及四方,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何人?” 梁少爷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毫不迟疑地含笑答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梁御风是也!” 又是呼啦啦一下,刚才退了一步的人群又齐刷刷退开了一大步。 间或还传来“仓啷啷”刀剑出鞘的声音,原来有的少侠已经激动地亮出了兵器。 萧老太太听见梁御风的回答,顿时怒不可遏:“你这采花贼,也胆敢来此,莫非欺我萧家无人吗?” 梁御风目视她,笑吟吟道:“老太太稍安勿躁。在下是不是采花贼,不是你空口无凭说了就算的。至于这次前来萧家,那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参加重阳之会!” 此话一出,又是鸦雀无声。 众人目瞪口呆。真是万万没想到,这货身为恶人榜榜首,还敢光明正大来参加重阳之会! 萧老太太怒发冲冠,满头花白的头发差点根根竖起。 她又重重顿了顿拐杖,恨声道:“泪儿,你看你,办的什么重阳之会,连这等恶贼也招上门来!” 萧红泪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下方人群。 梁御风有十分把握,她一定、确定、肯定是在看自己! 这时听见长辈喊话,她终于柔声开口。 世人都知道,扬州萧红泪虽然出身武学世家,号称江湖第一美人,却是不会丝毫武功的。她一开口,声线中自然不含内力。 可众人却不由自主屏息聆听,大气都不敢多喘半口。寂静无声之中,她的声音自然也就听得十分清楚了! “梁公子,久仰了。蒙你青眼,来参加这重阳之会,小女子不胜感激涕零。” 只是,萧红泪这一句话却是惊起了千层浪! 众人群情激动,又是一阵吵嚷。 萧老太太更激动,拐杖又是一顿,水心亭的青石地砖都差点给她捅出个窟窿! “泪儿,你竟然同意这淫贼也参加比武?” 萧红泪眼波盈盈,清澈如水。 她淡淡道:“梁公子虽有恶名流传,但江湖上以讹传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何况传出流言的多是些不肖之徒,列位少侠,可有人真正能证明梁公子的劣迹吗?” 底下众人一听,那还真没有! 毕竟梁御风当初找上的全是黑道枭雄和绿林豪杰。 虽然萧红泪广发英雄帖,邀请三教九流都来参加。但黑道人真正愿意来的还是很少,在场的众人仍然以白道少侠为主。 他们根本连见都没见过梁少爷,更别说证明他的劣迹了! ——再说就算有也要说没有啊! 别忘了梁少爷是因采男色而传出恶名。这个、如果、站出来证明的话…… 岂不是承认自己被、那什么了! 那还怎么有脸见人! 于是一众同情的目光齐刷刷又投射到梁御风身边的石桐宇和小乔身上! 这两个、长成这样、难道…… 小乔再也承受不来这众目睽睽的压力,立马一个燕子巧翻云,从人群头顶蹿过,逃之夭夭! 石桐宇浑身一滞,但想了又想,还是不忍把梁少爷一个人丢下,所以绷着脸牢牢站在原地,冷若冰霜,一动不动! 梁少爷非常感动,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好兄弟!” 众人纷纷扭头,简直没眼看! 这时萧红泪淡定自若地说道:“我辈江湖中人,自不会轻信流言蜚语。” 底下人一听,骚动了一阵,又安静下来,算是勉强接受了。 萧红泪又道:“如梁公子这般豪气干云的义士,无论是黑道的好汉,还是白道的侠士,只要愿意来参加重阳之会,诛杀魔头血沿檐的,都是我萧家的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女子恨不能倒履相迎,决不会将任何一位拒之门外!” 看着这么一位绝世美人情真意切地倾诉,想到她身世可怜,众人无不动容。 虽然有些少侠眼里揉不得沙子,对黑道人不以为然,但看在美人的份上,到底没有公然出口反驳。 不过萧老太太听见她这席话,一时间又是伤心又是气愤。 她当然知道,萧红泪这话是为了鼓励更多的人来参加比武,诛杀魔头血沿檐。但是,这么一来,就有更多的牛鬼蛇神现形啊! 如果说梁御风这种,好歹还是年貌相当的公子哥,好男色的坏名声如果真是被人误传的,倒也不失为结亲的好对象。但—— 还有一些人,实在是突破老太婆的接受下限了啊! 果然,萧红泪此话一出,底下寂静了一阵,终于有人出声了! 萧老太太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那么,请问萧姑娘,我等前日诚心前来报名却被拒之门外,现下你可以同意我们参加比武了吗?” 众人一听,什么?报名还真有被拒绝的? 他们循声望去,但见那处有三人,好比鸡窝里混进了金凤凰,分外与众不同! 这三人形貌各异,但都作文士打扮,乍一看好像是俊秀书生。可只要仔细一看就瞒不过去了,明明是三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群英云集 萧老太太一个趔趄, 差点晕过去。 这三个男装女子, 虽然武功在身, 自有英气, 但男女面貌到底有天壤之别。何况大家都是学武之人, 招子都亮着呢,看骨相也瞒不住女儿身的事实。 就算是男生女相, 也不会这么巧三个都凑在一处! 尤其说话的那个, 正值花信妙龄, 纵然身着男装, 也掩不住体态风流。 纤细的腰肢, 更烘托出她如山峦起伏般美好的曲线。那波涛汹涌的, 若说她是个男人, 只怕瞎子也不会信! 她们三人前天就来过一次, 是被老太太拿着拐杖赶出门去的,说什么也不允许报名! 这可是泪儿的比武招亲, 来三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群雄目光灼灼地望过去, 都是囧囧有神…… 连一直淡定如水的萧红泪都噎了一下。 须臾,她面不改色道:“当然。诸位仗义来此, 小女子感激还来不及, 岂有不允之理?” 底下又是一阵哗然。 那说话女子抛了个媚眼儿给她,道:“萧姑娘清心玉映, 天姿国色,为了你,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哼!” 萧红泪尚未说话, 忽然听得一声冷哼。 霎时间马蹄声疾,西边人群忽然如潮水般分开两边。 小王爷赵珣一身紫衣,骑着高大的照夜玉狮子马,在十八名黑衣骑士的前后拱卫下出现了! 他指着那男装女子道:“重阳之会的冠军,才轮不到你呢!我拿定了!” 变声期的公鸭嗓,嘎嘎嘶哑,清楚地昭示了他乳臭未干的年纪。 萧老太太又是一阵头晕。 这可是比武招亲啊!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来做什么?! 萧红泪目视骑在马上的小王爷,看着他气鼓鼓的包子脸,也不由得唇角微翘,盈盈笑意一闪即逝。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连小王爷见了这倾国倾城的一笑,也不禁有点脸红! 只听她应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小王爷义薄云天,小女子久仰了。” 岂料她话音才落,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 这笑声并不大,偏偏满园的人都觉得是从自己的耳边响起来的,不但听得清清楚楚,还有种振聋发聩之感。 可见发笑的这人,内力之深厚纯净,远超侪辈! 梁御风还是第一次遇到能与自己比拼内力的同辈人,不由循声望去。 只见那发笑之人身量高大,猿臂蜂腰,年约廿五左右,右眼带了个黑眼罩,竟然是个独眼龙! 一道又深又重的伤疤,从眼罩下露出来,几乎划到了鼻梁。可是那伤疤不但没有破坏他的长相,反倒给他英俊的容貌增添了三分邪气。 过长的黑发随随便便打了个结,乱糟糟披拂在颈背上,蜜色的肌肤泛出健康光泽,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既英俊又危险,有种风流浪子的味道。 他随随便便将一把红伞扛在肩膀上,斜睨着小王爷笑得嚣张:“师父师兄的话都不听,小珣你胆子很肥嘛?也罢,肖二爷动起手来,可是六亲不认的。就让你在比武时吃吃苦头,才知道厉害!” 梁御风恍然,立刻知道此人非别个,正是世外五绝中清净禅心圣居士的亲传大弟子—— 钱江四少中排行第二的肖扬。 石桐宇与他互望一眼,都感觉此人是个劲敌! 再打量一番,只见肖扬身边还有小木头穆少淮,痘花脸孟沛东,以及一个满面虬髯的大胡子。只是慕容公子却不在。 仔细辨认的话,那大胡子的眉眼依稀与雷五公子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那位钱江四少的老大雷简了! 就是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胡须生得这么茂密…… 群豪中认识钱江四少的不在少数,顿时又是一阵惊叹喧闹。 萧老太太看着他们,又是一阵闹心。 钱江四少的名头听起来光鲜,可在她看来,又是什么好对象了?!今日缺席的慕容公子也报了名要参加比武,可他双目失明!这肖扬也只有独眼! 这两人可是世外五绝的亲传弟子,获胜呼声很高。 既然是比武招亲,谁武功高谁就拿冠军,可难道要她的泪儿嫁给瞎子吗? 这时她目光梭巡间,忽然看见人群一角,有几个身披斗篷形迹可疑的家伙。 其中一个,斗篷帽子也遮不住他两鬓垂下的斑驳白发! 萧老太太的面色一下子变得乌漆嘛黑! 多大岁数了这位? 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小的太小,老的太老,有残废,有淫贼,连女人都有! 这赴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可怜的泪儿啊,终身大事难道就要落在这帮不知所谓的赴会者当中?! 可惜她再不满也改变不了萧红泪的决定。 她这位侄孙女,虽然弱质芊芊,不会武功,可一旦下定了决心,任何人也无法动摇! 这时只见萧红泪站在水心亭中,又是朝四方敛衽为礼,盈盈下拜。 随后,她郑重道:“诸位英雄赏脸来参与重阳之会,齐心协力诛杀魔头血沿檐,侠行义举必将流芳千古。对我萧家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更是恨不能结草衔环以报!” 众人见她秀眉轻蹙的动人模样,感慨她红颜薄命,均是心疼不已。 这时她又道:“这次重阳之会,请到了世外五绝之中的清净禅心圣居士,来当仲裁之人。他老人家宅心仁厚,鉴于以往武林盛会一味好勇斗狠,动辄闹出人命,这才亲自定下了比武的规矩。” 她这话一出,底下群雄不由肃然起敬。 世外五绝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均是以武入道的宗师级人物,成名都在一甲子以上。 清净禅心圣居士,虽然不是其中武功最高的,却是被公认为行事最公允、为人最正直的一位! 有他出来主事,无论从比武的公正性,还是高下判断的准确性来说,大家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萧红泪见众人无话,又道:“以圣居士他老人家为首,我等还请来了落梅山庄庄主刘世义、天师道掌教张浩初、唐门名宿唐紫袖、姑苏名宿慕容安、禅宗大德鉴云禅师、北五省绿林盟主谢啸峰、太湖山庄少庄主周立秦等七位高手名宿,由这八位组成仲裁小组,力求公允!” 她所说的这几人,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大人物,目光敏锐、历练丰富,不是盛名在外就是一方豪雄。 有这些有头有脸的名宿出席重阳之会,还担任仲裁,顿时比武的隆重程度又更上一层楼。 只是石桐宇听到姑苏名宿慕容安的名字,不由呼吸一滞。 为救苗苗性命,他不得已离开湘西来到中原,对遇见父亲和慕容聿早有预期,如今先后遇上也不应意外。 但即便如此,听见父亲的名字,他也仍是忍不住心神动荡…… 忽然,揽住他肩膀的力气加重了。 他转过头。 梁少爷并没说话,这小子站也没个正形,或许只是因为偷懒才把浑身重量都架在了他的身上,分量还挺沉! 可是,五岁那年之后,除了小妹苗苗,好像还从来没人和他这么亲近过…… 随随便便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带着人体特有的温热,仿佛令他心底的萧瑟也淡去了许多。 这时,萧红泪在水心亭中说罢长长一席话,底下群雄一时陷入了寂静。 她一口气搬出这么多尊大佛,大部分人就算再对组队战这种前所未有的形式还有什么不满,也不好说出来了! 不过,敢说话的人自然还是有的—— 倏地,只听一把好听的官话响起,嗓音清朗,咬字明晰,声如切金断玉,十分悦耳! 只是因为发音太过字正腔圆,听在耳中反倒有一种不协调的怪异感。 “请问萧姑娘,咱们江湖人比武,向来是单打独斗。这次重阳之会,定要换成组队战,是否有失公平?” ☆、针锋相对 众人循声望去, 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说话那人一身白衣, 身形极高, 阳光下犹如银碗盛雪, 纤尘不染。他身后斜背着一柄样式奇长的古剑, 竟是唐朝盛极一时,宋代已然失传的双手剑! 此人高鼻深目, 神情严肃, 深邃的五官有种刀刻斧凿般的英俊。黑发略带卷曲, 肌肤胜雪, 体格威武, 显然混了点西域人的血统。 倒是那口官话字正腔圆, 太过标准, 反而有种微妙的反差感。 底下已经有人叫了出来:“贺云阳!” 清光映雪贺云阳。 天山剑客, 一剑霜寒十四州,世外五绝中神兵天成铸剑师的得意弟子。 武林少侠榜上常年高居榜首的第一人。 纵然雷五公子当初横空出世, 能占得一时的榜首, 但在江湖群雄的心目中,贺云阳仍然是永远的第一少侠! 这不, 在这种时刻, 也是他首先站出来仗义执言了! 梁御风和石桐宇不由对视一眼。 他俩对这位天山剑客可说是闻名已久。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今日才是第一次得见, 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位为人方正的少年英侠! 这时他们看到,先前曾开过口的肖扬倏地转头, 朝贺云阳那边深深一瞥。 那独眼的浪子嘴角微扬,龇着一口白牙笑得开怀。 他身边,前呼后拥陪着穆少淮、雷简和孟沛东。慕容公子和蓝关雪虽然此时不在,但他们早从黄一铭那里知道,钱江四少交情莫逆,这次分成两组,也是要携手作战。 果然,这组队战的规矩,主要针对的就是贺云阳! 贺云阳对上肖扬的视线,眉头一皱,掉头移开目光。 枉他还曾和肖二郎他们并肩作战,一同去追缉魔头血沿檐。大家惺惺相惜,相谈甚欢。结果到了金陵城才发现,这重阳之会忽然变成了组队战! 要说钱江四少他们事先不知道这件事,他死都不会相信! 他生性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于不够朋友的肖二郎,自然没了好印象。 组队战的话,就需要队友。好友唐龄一心济世救人,不爱与人动手,本不打算参加比武。他此前也从没想过要勉强好友做不爱做的事。 这么一来,没有队友,他就无法参加比武。 因此,无论为公还是为私,关于这组队战,他都一定要问个明白! 贺云阳这么一开口,底下顿时应者云集。 找不到队友的少侠们齐声呐喊,虽然人数不多,倒也声势惊人! 萧红泪今日亲自前来别庄,其实也正是为此。 分组战这种形式实在是前所未有,引来了太大的争议。 萧老太太对于反复前来闹事的少侠们可以粗暴驱赶,爱比比,不比滚。那是因为她巴不得这重阳之会办不起来才好。但萧红泪可不一样! 她费尽心机,筹办这重阳之会,就是为了诛杀家门大仇血沿檐。在她百般造势之下,圣居士终于应求前来主持盛会,也引来了更多的江湖豪杰。 但圣居士他老人家不为名不为利,只是生性悲天悯人,不忍见江湖同道自相残杀,想要尽可能保存武林新兴的有生力量,方才提出这组队战的规矩。 为了公平起见,还否决了容易钻空子的三局两胜制,最后才定下这擂台战的规矩。 她既然想向血沿檐报仇,就离不开圣居士他老人家的支持。他老人家难得提出要求,就算千难万难,她也得办到才是! 只见萧红泪面对质疑,不慌不忙,轻启朱唇道:“贺少侠此言差矣!” 贺云阳对着这位倾城绝色,也是不为所动,肃然道:“愿闻其详!” 这位天山剑客的质疑,不仅仅代表着他个人,而是说明有相当人数的少侠对组队战这形式不满。 萧红泪深知,自己如果答得不妥,很可能会失去人心,那她想要报仇雪恨的心愿,当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但她身为江湖第一美人,能办起这重阳之会,又岂是只凭着美色就能做到的? 萧红泪娓娓道来:“贺少侠应知,以往的武林盛会,虽说是单打独斗,但都采用车轮战的形式,有何公平可言?” 她轻挑蛾眉,叹了口气:“小女子虽然不会武功,也知道人的体力有限,纵然是绝代高手,如果连续接战劲敌,最后也不免因为体力消耗过巨而落败。”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贺云阳肃然点头,表示认同。 萧红泪加重了语气:“所以本会才决定力求革新,废除积弊!” 底下传来一阵嗡嗡声,显然群雄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萧红泪不以为意,径自说了下去:“以圣居士他老人家为首的仲裁小组,将为所有参赛队伍抽签决定对手,力求公允!” 众人又窃窃私语了一阵,不过倒是没人出声反驳。 抽签分组,那就是各凭运气咯。还有德高望重的仲裁小组作见证,再公平不过。 这时萧红泪话锋一转,又道:“目前的仲裁小组是由八位名家组成,能请来他们本是小女子的荣幸。但此番盛会,参赛人数实在太多,如果一一对战,也不知要费去多少时间。这些名家大都事务繁忙,日理万机,也不能都耗费在这上头。” 这话说的没毛病,大家都能理解。 这八位仲裁,都是名头响当当的大人物,肯定也是大忙人,的确没那么多时间。 萧红泪见底下没了反对的声浪,这才道:“每队三人,分组对战,采用擂台战的形式,单场比赛仍然是独打独斗,战至最后一人方休。每队决战之后,休整半天,胜者队再与胜者队决战,如此继续轮流作战,战至最后一队,便可决出这重阳之会的魁首。” 大家一听,这个办法好! 每一组对战是擂台战,那就不存在利用兵法来钻空子,比如田忌赛马之类。而每轮决战过后,又有休整时间,不至于因为连续作战耗费体力。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这好像确实已经是在现有条件下力求公正了。 萧红泪又道:“更何况,重阳之会最早是因为要诛杀血沿檐而起。大敌当前,我辈江湖同道以武会友,采取分组战的形式,既能分出高下,又能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还能大大缩短比赛时间。实乃一举三得!” 贺云阳听罢此言,沉吟不语。 他生性嫉恶如仇,自然知道血沿檐那魔头阴险狡诈,说不定正伺机潜伏在一旁,等着看他们这帮江湖正道自相残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对落单的人下手! 他自己当然不怕血沿檐,却也不愿见那些武功低微的人因此丧命。分组战能让独来独往、心高气傲的少侠们自发组成队伍,确是事实。 他想要在重阳之会以武论道,见证他天下第一剑的实力是真,但总不能建立在放任血沿檐滥杀无辜的基础上…… 就算是好友唐龄人在这里,他宅心仁厚,也必然认同。 这时就见萧红泪眼波如水,悠然道:“何况一个好汉三个帮,小女子相信,真正有本事的英雄好汉,必然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齐心协力来争取这重阳之会的优胜!不是吗?” 她说完这席话,便凝眸向众人望来。 盈盈秋水横波一顾,底下的群雄都觉得她是在看自己。 那句“真正有本事的英雄好汉”一语,更是仿佛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难道谁会愿意承认自己没本事? 认怂的话还来参加什么比武争胜? 底下的肖扬不失时机,立刻高声喊道:“萧姑娘说得对!” 他内力浑厚,又是在群情激荡的时候喊出这一声,顿时一呼百应。 年轻人容易煽动,群雄纷纷高呼:“说得对!说得对!” ☆、各凭本事 梁御风虽然知道肖扬是在搞鬼, 要把这组队战变成板上钉钉的事, 但也听得心潮起伏, 深有同感。 他转头望向石桐宇, 笑吟吟道:“对啊,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两个联手, 不管他们玩什么花样, 又有何惧?” 他转过脸, 唇角微翘, 笑容绚烂, 朝石桐宇伸出手来。 明亮的日光折射出七彩光辉, 照在他的脸上, 那自信的笑容却仿佛比阳光更耀眼。 那一刻, 石桐宇完全移不开眼睛,哪怕心底有再多的阴霾也烟消云散。 顿了顿, 他释然一笑, 伸手与梁御风相握。 两人手掌紧紧相握,十指紧扣, 攒成一个拳头, 豪情顿生。 这时梁少爷忽然一撇嘴,道:“小乔那没义气的家伙, 竟然临时落跑!还是哥哥你够兄弟……” 石桐宇顿时汗如雨下。 在刚才那种强大的精神压力下,他其实也很想落跑的好吗?! 可是—— 看着那张笑吟吟的脸,他不自觉耳根微红。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 终是欲言又止,他只好悄悄握紧了梁少爷的手。 那只手很暖,烙得他冰冷的掌心都温热起来。这温暖弥足可贵,他舍不得放开…… 这时群情踊跃,众口一词,组队战的大势已定,显然不可能再更改。 水心亭里,萧红泪又向群雄说了些感激之词。 见众人再无异议,她便请大家各自组好队伍后到别院这边来登记报名。时间截止到重阳前两天,也就是九月初七。 然后由仲裁小组在九月初八进行抽签分组,重阳之日正式开始比武。 地点就在金陵城外的蒋山上,也就是紫金山巅! 贺云阳神色肃然,不再说话,显然也已经接受了既成事实。 梁御风好奇地向他那边探头探脑。 石桐宇大奇:“你在看什么?” 梁少爷笑嘻嘻:“哦,我看看唐神医在不在。” 江湖人都知道,天山剑客和蜀中神医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是为莫逆之交。 一剑霜寒十四州,满堂花醉三千客。就是说清光映雪贺云阳和杏林春暖唐龄,向来结伴出行。这时既然看见了贺云阳,怎么不见唐龄呢? 石桐宇想起那排密密麻麻扎在身上的金针,冷汗直流,实在记忆深刻,点头道:“对,要把金针还给人家。” 梁御风道:“是啊,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贺云阳,应该把金针随身带着的。” 自从他们看了贺云阳当初那封怒气冲冲、力透纸背的字条,就把唐神医的金针用锦盒装好,这时却是和行李一起留在租住的小院里,没有带在身上。 梁御风略一思忖,便道:“我们去和贺云阳打个招呼?” 石桐宇应道:“好。” 萧红泪说完重阳之会的比武事项,已经在萧老太太和谢小蛮的陪同下离开。 底下聚集的群雄没了美人可看,当然也纷纷作鸟兽散。挤得水泄不通的园子里顿时空旷了许多。 这时梁御风他们举步向贺云阳那边走去,也变得方便许多。 “贺少侠!” 贺云阳身形极高,体格威武,加上白衣如雪很是醒目。梁御风加快步子,羽扇一扬就叫住了他。 他诧异回头,认出了之前大出风头的梁御风,顿时脸色就是一沉。 梁御风好容易有机会在近处瞧清楚这位天山剑客,才不管人家的脸色有多难看,盯着他的脸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满心艳羡! 说起来梁少爷在海外的合欢岛长大。沧浪城主要就是靠各种海外贸易的税收支撑起来的,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外域人也不知有多少。 但贺云阳黑发黑眼,仍是汉人模样。只是祖上的外域血统令得他五官轮廓更深,发丝微卷。近看只觉肤色分外白皙,就连沉郁的脸色都不能使之失色半分! 这一点令梁少爷分外羡慕嫉妒恨。 同样是爱穿白衣,肤色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而贺云阳对他的印象显然十分糟糕。 “你就是恶人榜榜首梁御风?” “如假包换。” “江湖上人云亦云做不得准,我姑且相信你并无作奸犯科之恶行。望你好自为之,否则,贺某必然追究到底!” “呵呵,平生不做亏心事,哪怕半夜鬼敲门!” “哼,话不要说得太满!当初在金山,你们巧舌如簧,骗得阿龄好苦!” “非也非也!当时是情非得已,我实在是诚心诚意同唐神医结交的。” “把他的金针还来!” “诶,没带在身上啊。” “你休想骗我!” “真的没带!不如你告诉我唐神医住哪里,我亲手将金针送还如何?” “……” 贺云阳停顿了下,狐疑地打量他,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梁御风漫不在乎地回望过去。 他梁少爷问心无愧,从不骗人的好吗? 两人目光对视,噼里啪啦仿佛闪动着火花! 这时忽然有一个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两人同时转头望去,看到的却是肖扬! 这独眼青年肩上扛着一把红罗伞,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明明是猿臂蜂腰的好身材,走起路来却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一副兵痞样。 贺云阳看见他向自己走来,本就神色肃然的脸上简直要结出冰来了,眉头紧蹙。 倒是梁御风,在一旁盯着肖扬啧啧称奇。 这位圣居士的亲传大弟子,明明是最正统不过的名门正派出身,却长了一张风流浪子的脸。 与贺云阳几乎把正直写在脸上恰好相反,这人的相貌虽俊朗,气质却放荡不羁,尤其是那个黑眼罩,倒是与梁少爷在岛上见过的海盗有些神似! 尤其他衣襟也不掩好,松松半敞,露出一片□□坚实的胸膛,泛出健康的蜜色光泽,自有一种引人的男性魅力。 也不知道是为了招蜂惹蝶,还是在炫耀八块腹肌! “贺兄弟,我知道你心中不悦。”肖扬大喇喇走过来,对着贺云阳唱了个肥诺,“肖二爷并非存心跟你为难。” 贺云阳还了一礼,却不说话。 这时肖扬又道:“我家四弟为萧姑娘犯了相思病,非卿不娶。我们几个做哥哥的,说什么也得帮他成全这个心愿。何况这组队战既然是擂台战,也没多少空子好钻。大家各凭本事就是!” 他这一席话,将他们钱江四少的打算直言不讳说了出来,笑容不改,神色格外坦然。 贺云阳反而神色稍霁。 他生性耿直,为人方正,欣赏肖扬这种有话直说的风格,先前的怒气倒是散了大半。 耍阴谋诡计固然可恨,但对于肖扬这种堂堂正正的阳谋,他反倒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那么,咱们就在比武时,手底下见真章?贺兄弟?”肖扬笑问,伸出手来。 “……也好!”贺云阳沉默片刻,也举手与他相握。 “我有兄弟,你也有嘛。咱们以武会友,切莫因此坏了交情。”肖扬朝他眨眼。 “行。”贺云阳干脆点头。 这两位世外五绝的得意高足,当今江湖上顶儿尖的少侠领袖,双手交握,互相对视,惺惺相惜! 忽然—— 他们俩握在一起的手上多了一对爪子! 梁少爷双手合拢,使劲抓着他们俩的手不放,眼神既热切又真诚,目光灼灼! 他煞有其事:“不错,以武会友,各凭本事!” 肖扬和贺云阳:“……” 梁少爷很诚恳:“就算你们败在我手中,也千万别记恨啊!” 肖扬和贺云阳:“…………” 那两人又对视了一次,忽然齐齐撒手! 贺云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肖扬倒是没有掉头就走,反而饶有兴趣地看了梁少爷一眼,笑道:“梁御风对?恶人榜的新晋榜首,肖二爷久仰了!” ☆、旗鼓相当 梁御风轻摇羽扇, 笑得好不得意:“哪里哪里, 肖少侠客气了!” 肖扬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石桐宇, 收回目光若无其事道:“听我三弟慕容聿说起, 梁公子身手不凡, 那次幸好有师兄蓝关雪相助,他才侥幸没落在下风。” 梁御风摇扇子的手不由一顿, 下意识与石桐宇对视了一眼。 石桐宇垂下眼帘, 淡淡道:“那次照影剑失落在船上, 还要谢过慕容公子高风亮节, 将之送还。但重阳之会我等势在必得, 不会相让, 还望见谅。” 肖扬听见他开口, 趁机堂而皇之地打量他的容貌, 越看越是心惊。 果然如孟沛东等人所说,此人风神俊秀, 皎如玉树, 尤其低眉敛目时,目中锐气尽消, 同三弟慕容聿相貌颇有几分相似。难道真的是…… 梁御风见状, 哈哈一笑,打岔道:“上次在船上惊鸿一瞥, 未能与两大高手尽兴一战,叫我心中好生遗憾。这次重阳之会是个好机会,定要真正领教一番!” 肖扬闻言, 手一扬,将红罗伞负在肩上,眯眼笑道:“不错,重阳比武的确是个好机会。肖二爷也正巴望着能与你放手一战呢!” 这人张口闭口爷啊爷的,神态疏狂,眉眼虽然比不上慕容公子精致,但他那天塌下来都无所谓一般的嚣张笑容,却使他整个人都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男性魅力。 难怪肖扬风流侠少的名头天下皆知,号称钱江四少中最能撩动少女芳心的一位! 梁御风意兴盎然,玩味笑道:“好说好说,肖少侠风流倜傥,当世豪杰,我也正想讨教一下!” 肖扬眉毛一扬,龇出一口白牙笑得开怀。 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听闻沧浪主人乃是邪道第一高手,我师父圣居士曾经与我言道,当年他与沧浪主人一战,平分秋色未见高下。” 梁御风倒是没有听过父亲提起这件事,只在岛上影影绰绰听过一些传闻,多是从最早驻扎的那批人口中。 那些姑姑阿姨们对他老爹沧浪主人奉若神明,他当然听不到什么细节。 据说还是在梁欢跻身宗师境界之前,曾孤身一人打上过南少林的山门。 适时正是他灭佛毁庙,恶名最盛之际。他挟威而来,要进寺查看,言下之意是怀疑庙堂中藏污纳垢。 南少林主持了寂性如烈火,哪受得了这等猜疑!两人一言不合,翻脸动手。 梁欢单人独枪,不但将了寂打倒在地,还挑翻十八铜人阵,击溃达摩院上座众武僧,强行闯入寺内,发现南少林并无逼迫信女的恶行,这才施施然扬长而去。 南少林主持了寂因此事气到吐血昏厥,最后哭诉到了禅宗的无冕之宗圣居士那里。 适时世外五绝成名已久,早就是宗师级人物。圣居士早听说过梁欢的坏名声,但念在他并无真正劣迹,那时又值多事之秋,倒也没有去找他麻烦。 耐不住梁欢灭佛毁庙的事情干多了,里面有真正的藏污纳垢之所,当然也有南少林这种无故遭受池鱼之殃的清净庙堂。 乱世之中,寺庙主持当然不会都是性情和善、与世无争的,刚直性烈者大有人在。梁欢年轻时又是个脾气火爆的,双方免不了剧烈冲突。像了寂这样的,告到圣居士跟前的越来越多。 于是,在泉州一役中,梁欢击退来犯的倭寇海盗及毗舍耶人,以武入道,百战成圣,终于晋身宗师境界之后,就遇上了前来兴师问罪的圣居士…… 当年这两人究竟有没有交过手,谁胜谁负,没人知道。 梁少爷倒是大胆猜测过,圣居士无功而返,老爹梁欢没吃什么亏而已。 这回要不是肖扬亲口说出,梁御风还真不能肯定,自家老爹在甫一晋身宗师之后,就能与成名已久的圣居士打成平手! 那这二十年来,圣居士忙于维护江湖公道,日日奔走不休,哪有工夫练武? 相反自家老爹却是避居岛上没事干,天天除了揍儿子就是练功,恐怕早就胜过圣居士了! 那么世外五绝当中,唯一能和老爹相比的恐怕就是五绝之首太华侯了! 说不定老爹已经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呢! 一念至此,梁少爷顿时觉得与有荣焉,沾沾自喜! 肖扬又道:“数年前,我几个兄弟在海上也遇见过沧浪主人。可惜梁岛主自恃身份,不曾现身就把哥几个打发了。肖二爷还一直遗憾当时不在来着……” 他朗声大笑,目露精光:“这次能在重阳之会上遇见沧浪少主,当真是幸甚至哉!” 梁御风嘴角微翘,笑吟吟道:“是啊。我也觉得不胜荣幸呢!到时候,咱们各凭本事?” 听这意思,肖扬是要替他的兄弟们找回场子? 梁少爷求之不得!当年上一辈没分出的胜负,正好让他们来做个了结! 肖扬也正有此想,嚣张一笑,伸手道:“好啊!各凭本事!” 梁御风大大方方与他伸手相握,两人对视而笑,竟是不约而同运劲相抗! 石桐宇见状一怔,目露关切之色。他风姿隽秀,金相玉质,眉头微蹙时也自有一番萧疏清冷的气度。 肖扬眉毛一扬,越看越觉得石桐宇面熟,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 他和梁御风都以内力深厚见长,一时间竟然不分轩轾。 半晌,两人心知肚明,要分出胜负只有实战才能见分晓,于是不再做无用功。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撤手。 肖扬又深深看了石桐宇一眼,仰天长笑,大步而去。 梁少爷盯着他的背影,久立不动,仿佛看出了神! 石桐宇见他好半天没动静,担心他是不是吃了暗亏,忍不住问:“怎么?” 梁御风转身,嘴角一扬,笑了:“哥哥,你看见没有?” 石桐宇不解:“啊?” 梁少爷喜滋滋:“我们握手的时候……” 石桐宇纳闷:“嗯?” 梁御风镇重又惊喜:“我仔细比较了下,肖扬这人,肤色比我还深啊!” 石桐宇:“……” 石桐宇:“……” 石桐宇:“……” 他现在另外找人组队还来得及吗?! “哎呀!不好!”梁少爷忽然惊呼。 “……怎么?”石桐宇真不想理他,但还是勉为其难问了。 “唐神医的住址,我还是没问到!” “……呵。” 石桐宇冷笑,是啊,光忙着比较肤色去了! 梁御风这时再去找贺云阳,却已经看不见了。 园子里群雄已经散去大半,但剩下的人还是不少。他们游目四顾,先是找着了抱着大黄猫一脸茫然的钟寅,随后又找了半天,终于看见了小乔。 先前众目睽睽之下,小乔落荒而逃,现在还是躲在角落里站着。 说来也奇,他周围竟然站着几个全身披着斗篷的人。小乔躲在人家后面的阴影里,本来倒也隐蔽。可惜他相貌太出色,哪里逃得过梁少爷的利眼! 他还在跟其中一个斗篷人说话,难道是感激人家给他提供了藏身之处? 但说实话,这么一票穿斗篷的凑在一块,藏头露尾的,只会更引人注目好不好?! 梁御风就眼尖地瞥见,其中站得远的一个,宽大的斗篷帽子也遮不住垂下来的两缕斑驳白发! 也不知道这老爷子多大年纪了,还不服老地来参加比武招亲…… 梁少爷心里好笑,一个箭步窜过去:“小乔!” 那帮斗篷人似乎吃了一惊,纷纷往四下里散开了。 只有小乔跑不掉,苦着脸求饶:“梁二哥,求求你小点声!” 四周又有人望过来了好吗? 低调,要低调! ☆、藏头露尾 梁御风失笑。 他促狭之心一起, 一把揽住小乔, 笑道:“你怕什么呢?” 小乔立刻感觉四面八方的视线都在一瞬间聚了过来! 石桐宇带着钟寅走过来, 淡淡道:“组队战既成定局, 我们也无须犹豫了, 今日就报名?” 梁御风毫不犹豫道:“好啊!” 不但没放开小乔,还把石桐宇也揽过来。石桐宇无奈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居然也就由得他去了。 小乔感到四周的视线顿时来得更猛烈了! 目光灼灼, 意味深长。 要知道跟石桐宇想法一致的少侠们不在少数, 在萧红泪离开后还留下来的人大多存了这个念头。 大家都想, 抗议组队战的规矩没戏了, 现成的队友齐全的, 那就干脆报名登记呗? 所以这会子留下的人, 都在排队等着报名, 而且全都对先前大出风头的梁御风印象深刻! 排队这种事,就算是江湖少侠也难免无聊, 用来看八卦正好! 恶人榜榜首梁御风, 白衣翩翩,手持羽扇, 招摇得不行, 还被萧红泪姑娘亲口允诺参与这重阳之会,本来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还左手一个石桐宇, 右手一个小乔…… 简直就是左拥右抱,人生赢家啊! 排队报个名而已,就在萧家别庄里, 总共也没几步路。 可是小乔感到他们三个走过的每一步,都沐浴在若有深意的视线中。只怕这个名报完了,他的清白名声也就一去不复返了。哪怕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清! ……不要啊! 眼珠骨碌碌一转,他看见跟在他们旁边抱着大黄猫的钟寅。 “梁二哥。”小乔飞速拉起钟寅的手,不由分说就塞进梁御风手里,“你不是说过,有你和石大哥在,第三人是谁都无所谓吗?” “……啊?”钟寅一脸懵逼。 “不如还是让小猫当第三人!”小乔果断地死道友不死贫道。 “……啊?!”钟寅震惊。 “你们报名,我先回去等你们!” 小乔话一说完,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钟寅如遭晴天霹雳,愣在当场。又坑他!交友不慎啊! “……”石桐宇顿住脚步。可小乔的轻功堪称一绝,他一心想跑的话,事先没防备真还拦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只有梁御风,愣了一会之后哈哈大笑。 玩笑开大了,小乔真被吓跑了。 石桐宇沉默半晌,皱眉道:“……换人吗?” 梁御风漫不在乎:“换。” 钟寅泪流满面:“啊啊?” 为什么没人问我的意见?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梁御风轻摇羽扇,伸手摸摸小猫的头,无比和蔼可亲地道:“小猫,没事,你就凑个数。” 钟寅的脸皱成一团。 梁御风失笑,伸手捅了捅石桐宇,小声道:“小猫不愿意啊……” 石桐宇沉思良久,转头看向钟寅,半晌,忽然神色肃然地开口:“无妨,当初在乌篷船上,你能接我十招,已非庸手。” 钟寅只想哭。这是夸奖吗?为什么听起来更让人沮丧了! 梁御风大力拍拍小猫的肩膀,循循善诱道:“小猫,这样?输了不怪你,赢了的话还有奖怎么样?” 钟寅睁大眼。 梁御风偷笑,眨了眨眼道:“不如这样,最后赢了……想不想让红泪姑娘当你的媳妇儿?” 钟寅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娶媳妇这种事,他还从来没想过好不好…… 梁御风可不管这么多,笑嘻嘻举手跟他击掌:“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钟寅愣愣和他击了掌,就这么糊里糊涂把自己给卖了! 石桐宇忽然回过头,眯起眼深深注视先前角落里那几个穿斗篷的人。他们交头接耳一阵,没入人群很快不见了。 ……梁御风看见的,他也一样看见了! 那几人藏头露尾,到底是什么人? 黄一铭罗列的值得注意的人物里,并没有提到他们。但石桐宇可以肯定,那几人绝非平庸之辈! 小乔为何和他们说话?认识? 他深深皱起眉,心头疑云密布。 ——不过,梁御风倒是直截了当地把这问题问出了口。 几人报完名之后,打马回城,在城门口的食肆里找到了小乔。 这小子大概是自觉理亏,铁公鸡拔毛,点好了一桌菜肴在恭候三人的大驾。 “石大哥,梁二哥,小猫,你们报完名啦?来来来,吃饭!今天我请!” 梁御风尝惯了石桐宇的手艺,哪还看得上这里的菜色?但对于让守财奴出血还是挺乐意的。 三人入席坐定,刚拿起筷子,他就直接问小乔:“刚才萧家别庄里那几个穿斗篷的,你认识?” 小乔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这个……” 梁御风是单刀直入地询问,而石桐宇目如冷电,就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小乔挠了挠头发,苦恼了。这可是未来的大舅哥,得罪不得! 须臾,他以手掩口,示意大家凑近,悄声道:“跟我说话的那个,是徐财神啊!” 石桐宇一怔,琼州巨贾徐愿,江湖中人称活财神的,他和梁御风在芙蓉山庄曾经见过几面,打过一点交道。可惜这人是个左右逢源的奸猾性子,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梁御风已经接着问了:“他也是来参加重阳之会的?” 小乔道:“应该不是。他就是适逢其会来萧家别庄看看。” 梁御风惋惜道:“可惜了。听说徐财神精通扶桑忍术,我还想有机会见识一下呢!” 这件事石桐宇也记得很清楚。 当初徐愿打算在邀月之会上高价贩卖“千岁果”,不料祸从天降,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潜入芙蓉山庄对他下手。 幸好此人仗着传自东瀛的忍术,才逃得一命。此外,他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也让人刮目相看。 石桐宇还曾因此感慨过,江湖中的成名人物都有其保命之道。 但活财神此人,在江湖中名气虽大,却并不以武功见长。要说他是来参加重阳之会,有点说不通。 但如果不是,又为何恰巧来到萧家别庄的报名现场呢? 他沉吟未已,目露疑惑之色。 小乔见状,轻声道:“你们要保密啊!其实徐财神告诉我,这次重阳之会鱼龙混杂,他怀疑血沿檐也混了进来!” 梁御风一怔。 石桐宇已经目光一凝:“你说什么?” 小乔忙道:“石大哥,你小声点!总之这还只是徐财神的怀疑而已。所以他到金陵来,看比武是在其次,关键是想看看能不能揪出血沿檐的狐狸尾巴!” 石桐宇沉默片刻,冷冷道:“我倒不知道,活财神徐愿还会有行侠仗义的心思?” 小乔笑着摇头道:“徐财神向来见钱眼开,不可能是为了行侠仗义。要说血沿檐欠了他的债还差不多!” 梁御风喷笑。 小乔居然好意思说人家见钱眼开,五十步笑百步? 他毫不客气地嘲道:“看来血沿檐欠他的债一定是很大一笔!要不然按照徐财神的作风,怎么会连命都不要了?他一个人来的?” 小乔嘟嘴:“那、那我怎知?总之,你们记得保密。” 梁御风见他目光闪动,有心挑明那些斗篷人里恐怕不仅有徐财神,多半还有他兄长乔乐康。 不然人家怎么会告诉他这么机密的消息?那是怕他猝不及防遇到血沿檐吃亏啊。 可是一看小乔忽闪忽闪的杏眼就知道,这小子在心虚。 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应该是乔庄主担心他的安危,叮嘱他不要泄露消息,可小乔转眼就“见色忘义”漏了口风,不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话何必说尽? 他转头与石桐宇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有了默契,于是也不再拆穿小乔。 ☆、指路汤山 几个人说完了话, 开始用饭。 小乔心疼自己花出去的银子, 吃得格外肉疼, 差不多夹一筷子菜就要长吁短叹一番。 梁御风看得好笑, 故意吃完还不走, 又要了一壶茶。 隔壁茶棚的伙计殷勤过来上茶,他一抬头, 大家打了个照面, 不由双双怔住。 梁御风轻摇羽扇, 笑道:“你还在这里做事?” 小乔更是激动得跳了起来:“哇, 你小子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原来这伙计就是他们第一天来金陵城时, 误导他们前去买假请帖的那人。 那伙计眼珠骨碌碌直转, 讪笑道:“几位爷说哪里话来, 小的一直在这里做事, 也没犯过错啊。” 小乔怒道:“你骗我们去那个假的萧家别庄,还差点买了假请帖!” 虽然他们并没上当, 但小乔想到这家伙前前后后不知道骗了多少钱, 就各种羡慕嫉妒恨! 伙计忙道:“冤枉啊!小人指的路绝对是真的,什么假的别庄, 跟小人没关系啊!” 梁御风细想一番, 这家伙当初只说顺着那条路走就是萧家别庄,虽是刻意误导, 但还真抓不住他的错! 因为真的萧家别庄也在那条路上…… 他生性豁达,心想这就是小人物的狡猾了,倒也不放在心上, 摇头笑了一阵便罢。 可小乔正在心疼银两,这伙计恰好撞上来,哪能轻易放过。 他杏眼圆睁,喝道:“快把我们打赏的银子还回来!” 手伸到那伙计面前,摊开手掌就要他还钱! 虽然当初赏银是梁御风给的,但小乔认为,梁二哥的钱那也是自己的钱,必须不能白白被骗! 伙计在城门口骗了不知多少人,还是头一次遇见连赏钱都要讨回去的…… 他目瞪口呆,嘴唇颤了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梁御风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把小乔拉回座位,偏头想了会儿,笑道:“也罢,你且回答了我的问题,那天的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伙计战战兢兢道:“公子请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御风问道:“那天你曾说过,金陵城出入的名家高手,你都有印象。那么,你见没见过贺云阳和唐神医?” 伙计眼睛一亮道:“天山剑客和蜀中神医?当然见过!” 果然这两人名气太大,相貌又醒目,一般老百姓见了都不会忘记。 梁御风又道:“那你知道他们住哪里吗?” 伙计来劲了,道:“公子你要问别人我还不一定知道。但你要问他们,小的还正好一清二楚呢!” 这回连石桐宇都忍不住诧异:“哦?” 伙计神秘兮兮道:“几位公子还记得吗?我说过,前几天有个佛门高僧,为了赴重阳之会不惜还俗了……” 小乔张大嘴巴。没错,这事他也记得! 伙计道:“那位高僧好像是唐神医的病人。他们说话时小人就在旁边伺候,高僧说城里客栈都人满为患,不如住到城外去,神医点头后,贺少侠也同意了。后来他们三个就结伴朝汤山去了!打算到圣汤延祥寺借宿。” 梁御风不由面露喜色。总算打听到唐神医住哪里了! 小乔撇嘴道:“这家伙不会又骗我们?” 伙计苦着脸道:“小的哪还敢啊!” 遇到小乔这种连赏银都要讨回去的铁公鸡,他巴不得早点送走瘟神好吗? 这时候城门口忽然又是一阵喧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十八名黑衣骑士簇拥着小王爷的照夜玉狮子,前呼后拥到了城门口。 不过那匹照夜玉狮子马上,骑着的不仅是小王爷赵珣,还有他们曾经见过一面的孩子莫风止。 他们两个年岁都小,身量未足,两人一骑,那匹身高腿长的白马也照样四蹄翻飞,快如疾风。 小乔翻白眼:“这下好了!萧红泪亲口答应的,连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都可以参加比武。简直就是儿戏嘛!” 他摇头晃脑,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忽然,城门口传来阵阵惊呼! 黑衣骑士的首领张统领,下马在城门口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布告。 随即,人头耸动,大家争先恐后,疯狂地涌了过去,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梁御风好奇道:“怎么回事?” 那伙计赶紧忙不迭跑去打听了。 小乔不屑道:“那小鬼最喜欢出风头,大概又在哗众取宠?” 忽然有人高声喊了起来—— “小王爷张榜招募最后一名队友啦!” 小乔幸灾乐祸:“哼!小爷偏不乐意去,看他能找到谁?” 这时伙计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激动道:“哇!小王爷真是财大气粗,他贴出榜文,说是如果有愿意加入他队伍,又被他看得上的队友,立刻酬谢黄金百两啊!” “黄金百两?!” 小乔失声惊呼,两眼蓦地闪烁出无以名状的光芒! …… 汤山是著名的温泉之乡。 早在晋代以前甚至秦汉时期就有记载,它地处建康府城东郊,得名于温泉和青山。 从古至今,这里一直流传着英雄后羿射日落汤山而形成四季喷涌之温泉的神话故事。 此地泉眼群集,终年泉水汩汩,热气腾腾。历朝历代,都有文人雅士来此游览沐浴。自汉代以来,还相传汤山泉水可以治疗疾病。 唐朝时候,著名画家韩滉之女得了恶疾,四处求医都不见好,后来专程送女儿到汤山泉沐浴,结果很快治好了她的病。为此,他用为女儿陪嫁的费用,在这里修建了“圣汤延祥寺”,就是俗称汤王庙的。 汤王庙距离蒋山不过几十里地。蒋山在民间又称紫金山,而重阳之会就是选在紫金山巅比武。 想来贺云阳他们住在这边,前去赴会也算方便。不过距离金陵城,还是多少有点路途的。 这天一大清早,梁御风就带好了装着金针的锦盒,催着石桐宇一起出了城,动身前往汤山。 小乔为了那传说中的百两黄金,没脸没皮地去投靠小王爷了。钟寅忙着伺候似乎有点水土不服的大黄猫主子,压根就不想出门。所以只有他们两人结伴。 不想天气乍变,他们骑马行到半路,天空竟然淅淅沥沥落下雨来。两人一看,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处躲雨。 梁御风苦恼道:“算了,要不然还是索性多赶几步路,到了地头就好了。” 其实江湖人都有武功在身,淋点雨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他话刚说完,一阵风吹过,就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石桐宇目视他,叹息摇头。 此时已是农历九月,重阳将近,秋雨一落衣衫湿透,寒意浸入骨髓。 梁少爷在合欢岛长大,本来就格外怕冷,早上见天气晴好,他还只穿了轻薄的白衫,飘逸是够飘逸了,这下子就难免冷得直打哆嗦。 虽然知道这货内力深厚,怕冷多半只是习惯,但石桐宇略一思忖,还是取下自己背着的斗笠,招手让他勒马靠近,亲手替他戴上,又给他系好。 梁少爷很嫌弃:“戴这个好难看……”和白衫一点都不配! 石桐宇瞪他:“好歹遮点雨!” 梁少爷嘟囔:“你当我是你啊,披个麻袋都好看!” 石桐宇又好气又好笑,给他把下巴上的丝绦系得紧紧的,免得这货马上就借口风大把斗笠吹走什么的丢掉它。 梁御风垂眼看着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似苍山凝雪,皎然如同全无血色。 他忍不住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比了比,摇头晃脑地羡慕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石桐宇:“……” 真想敲开这货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汤山温泉 梁御风见石桐宇神色不善, 讪笑道:“好, 我保证不把斗笠丢掉, 总行了?” 石桐宇神色稍霁, 叮嘱道:“我们打马疾行, 离得不远了,很快就到。你小心点, 别淋雨了又流鼻涕, 更难看!” 被他这句话戳中了死穴, 梁少爷果然一路都没再试图掀掉那个朴素的斗笠…… 等两人到了汤王庙, 雨势更大。 大雨滂沱, 秋寒阵阵, 视野里灰蒙蒙一片, 如同一幅泼墨山水, 一路上行人绝迹。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并骑,来到了天地尽头。 梁御风催马又前行数步, 看清了眼前景象, 不由目眩神迷。 汤山一带山清水秀,雨水冲刷下更显得林木明净, 翠色'欲滴。 东南坡的汤王庙附近, 聚集了九个温泉泉眼,终年泉水汩汩, 热气腾腾。传说中上古英雄后羿射落的九个太阳,就落在了这片土地上…… 大雨倾盆,水花飞溅, 露天的泉眼上热气升腾,乳色如沸,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汤王庙始建于唐时,红墙青瓦,高大恢弘,在茫茫雨幕中若隐若现。庙后三棵古老的银杏树,龙盘虎踞,巨冠参天,怕不有千年以上的树龄。 绵密雨势中,扇形的黄叶蹁跹如蝴蝶,坠落地上,铺成厚厚一席叶毯。被雨水浸润后,色泽愈发鲜明,灿亮如金,竟给这雾雨霏霏的天地间平添一抹亮色。 他在那里看得发呆,石桐宇已经下马前去叩响了庙门,向知客僧道明了来意,又回身过来,冒雨牵着梁御风的马进了寺门。 从伙计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没差,唐龄等人果然寄居于此。提到杏林春暖,连庙中住持都忍不住露出钦佩之色。这位蜀中神医仁心仁术,早已誉满江湖。 梁御风他们都被大雨淋了个透湿,无奈没带换洗衣物,只能借了干净手巾草草擦干头发,一人捧着一杯热茶,等着唐神医到来。 “唐神医,你的金针我们带来了!” 甫一见到唐龄出现在门口,看见他那张熟悉的清秀脸庞,梁御风喜不自胜,站起来就挥手。 可惜,他们等到的不仅是唐龄,还有一脸冷肃的贺云阳。 梁少爷将锦盒殷勤送上。 唐神医刚一接过,贺云阳就在一旁道:“好了,东西送到,大家就此别过。” 石桐宇闻言,怫然不悦。 外面雨势未停,这人就下逐客令,什么意思! 如果只有他自己也就算了。可梁少爷穿得单薄,衣衫又都淋湿了,当然不可冒雨离开! 他冷脸道:“重阳之会前夕,人人都在为比武做准备。我们却不惜冒雨为唐神医送还金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就是阁下的待客之道?”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贺云阳肃然道:“借地避雨一事,你们问住持就好。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拒绝的。恕阿龄不能奉陪!我们先走一步。” 他干脆利落拉起唐龄,掉头就想回厢房。 梁御风见状,立马明白。 这人是把他们当洪水猛兽提防着呢,生怕纯良的唐神医又被骗了! 他眼珠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攥住了唐龄的手腕,叫道:“唐神医!” 唐龄哭笑不得,顿在当场。 贺云阳拉着他的右手,梁御风拉着他的左手,两人还都抓得紧紧的,各自使劲,当是拔河呢! 他再是性情温柔,也没兴趣被两人扯来扯去,衣袖一振,示意他们松手。 贺云阳依言放手,道:“阿龄,此人轻浮无赖,尤擅花言巧语,你莫再被他骗了!” 这位天山剑客,明明年纪不大,又生得一副英俊相貌,却总是板着脸,开口也是极其标准的官话,拿腔作调,方正又无趣。梁少爷觉得简直是暴殄天物! 唐龄倒是见惯了,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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