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3
许西朗第一次等人, 还等了一个半小时。 他撑着额头, 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摇晃转悠, 时不时抬腕看一眼表。 能让他等到这个点的, 自然不会是常人。 许少爷自从上次在店里‘惊鸿一瞥’见过奚清楷后, 很长时间里真是意难平。 他怎么都想不通,兄长父辈里那个贼牛逼的笑面虎一向都人五人六的,怎么就给沦落到那个地步去了?一想到那一晚, 许西朗就能想起……那一身休闲服是真的破!他妈的这偶像的腿也是真的长! 让他来锻炼,跟奚清楷…… 许西朗意兴阑珊地想,这是为了送人头吗。 他心念一动, 准备摸出手机来打一局,咔哒一声,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 正值午后, 阳光细碎耀眼地从窗里鱼贯而入,男人正好逆光而来,步子闲适, 贴身剪裁的料子极上乘,他拉过椅子,径直坐下。 “小许总。” 第二次被清冷的声音叫他时, 许西朗才从来人的内敛淡漠中完全回过了神。 “奚……哎,还是叫您偶像,”许西朗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潋滟中透出一点玩味来,眼神往男人的锁骨上不着痕迹的滑下:“您是觉得热吗?还是这有蚊子?” 衬衫第一颗扣子是开的, 锁骨隐隐斜飞没入,Dior Hme的黑色瘦窄勾人穿在他身上最适合不过,更不用说点睛之笔的牙印与深色的痕迹了。 奚清楷眼风都没动一下,啪地一下把文件就撂出去,滑行了好一点距离才停住,许西朗的眼神也不由停了几秒。 听见他说:“小许总,我交人没什么规矩,有利可图即是规矩。 正事以外,我没什么可谈。” 奚清楷这人或许有一万个缺点,但有一点,无论他心情是好是坏,说话时都能客客气气的,哪怕下一秒要在人咖啡杯里下毒,也绝无例外。 有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奚清楷从三教九流里爬上来,最是清楚面具的带法。 到如今,即使含着笑意,也像藏了砒霜似的令人后脊发冷。 因为他的眼睛是冷的。 那股寒意收在黑眸里,许西朗敏感地发现自己大概是越界了。 这个敢给奚清楷在公事前种草莓的人,不知道还健在否。 许西朗心情复杂地想。 * * * 健在。 活蹦乱跳。 气得想给人烧香。 但虞安还得上班,所以她暂时按下了这股冲动。 等到了中午才冲进厕所给西施打电话。 “喂!你上午是不是知道那是谁?”虞安挠着厕所门,阴沉着小脸问。 “不……不是,我真不知道他会到家里来。 昨天晚上你不是喝得醉醺醺吗,我上去找你找了一大圈都找不到,后来看见你不省人事的在他那来着。” 西施刚开始的语气有些沮丧,到后来提高了音调:“你还说呢,怎么会人刚好就跑他那去了?你的腿带你去的还是脑子带你去的?” “……我也不知道。” 虞安头痛万分地低低道,试图回想起到底怎么犯的错误,脑海中却始终萦绕着他的一句话。 “西施。” 虞安闭了下眼,话在喉头滚过三圈才得以出口:“他说他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了。” “??他之前不是骗你的嘛,回去什么都记得。” 西施呸了声:“你脑子给我拎清楚一点,别在一个粪坑里跌两次,听到没?” 虞安应了声,挂了电话。 洗把脸准备去食堂吃午饭,但计划却被电梯门外的人打断了。 对方的身板高大魁梧,她隐约记得见过。 下一秒,对方朝她微一点头,掌心朝上做了请的姿势。 “虞小姐。” 虞安记性不差,她在回答前便想起来了,即使他长了一张过目即忘的路人脸,但这人断眉上有一道微小交叉的疤痕,她那时跟他弟弟谈话时,这个手下就站在他弟弟身后,她目光不知往哪里落,只好看着他。 这人的胳膊和大腿能赶得上她腰粗,虞安看了他两眼,缓缓吐出一口气,率先丢下他朝公司通向车库的后门走去。 车门拉开,耒沙坐在后座,眉眼轮廓深邃,肤色偏深,依然是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友好地像是多年故友见面。 “小虞,你来啦?还没吃午饭呢把?我带你去一家好地方……” “不必了。 奚先生您有话直说。” 虞安坐到离他最远的座椅边缘,把门重重一关,淡淡直视着他:“如果还是关于你哥的事,那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耒沙还是笑着,即使笑淡了些:“你打定主意,要出现在他附近了是吗?” “我说,您大概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或许还有,死里逃生那一类的?”虞安往背椅上慢悠悠一靠,垂眸的瞬间锐光乍现:“如此的话,我真的很好奇,您的格局怎么会这么小?天天跟这上演家长里短的狗血戏码有意思吗?我铁了心要傍大款——还是一个我帮过忙的人,我有一千种撒泼打滚的方法,就算你说把我发射到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爬都会爬回来让他还人情。 但我没兴趣,你听懂了吗?不是因为我不爱钱,是因为我还想给自己一点面子,把记忆里那个人留住,当他是真的存在过,也不枉费我认真一场。” 虞安一口气说完,唇角微疲地提了提:“他当过顾凯,但他不是,也不会是。 到现在还在骗人的人,用那么拙劣的借口——” “哪个?” 耒沙突然开口问道。 虞安顿了两三秒:“说忘了。” 全忘了。 好的,坏的,动荡的飘摇的,安稳的喜乐的,每一个细节都模糊,忘在了昨天。 他一开始用来搪塞她的借口。 虞安是觉得真的好笑,连借口都懒得再想了,她真的无话可说。 耒沙却是看了半天她,之前那笑的意味变得复杂了些:“如果他没骗你,你会回去?” 虞安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很久,平淡地摇头。 “不会。” 从顾凯两个字从他嘴里开始就不会了。 虞安没再等耒沙说什么,开门下车,瘦削的背影裹在套裙底下,走出一百多米,大概是高跟鞋磨得不舒服,她便脱了鞋,拎在手里继续往前走。 耒沙在窗户上一直看,直到她消失,他才倒在后座座位上,用手臂遮盖住了眼睛。 他哥真的不能跟她,会出事的。 也许会到以命易她…… 不,这一步已经走过了。 他开开心心的死里逃生,知道兄长发生了什么已经够冲击了,好容易安排好了一切,等着他回来,却在那天让他看到那一幕。 他哥在那个时候,甚至还勉强撑起了身子,手指很轻地抚过她的发际,眷恋与无奈似暗里的一簇灯火,那样清晰。 以命换命其实也不可怕。 怕的是,不值。 死的不值,人生的无限可能性,就那样生生折断,不会有半分重新来过的机会。 一个瘦瘦白白的普通人,拖家带口的。 除非被下了蛊,否则耒沙半分也无法理解,奚清楷为什么会孤注一掷地将从未有过的热烈与深情投注在她身上。 曾经,耒沙以为不会出现在奚清楷世界的两个词。 他甚至告诉那女人他叫顾凯。 是啊,不是他身份证上的本名。 是母亲的姓,是她起的名。 全乡镇都知道,染瘾的老奚两个儿子叫顾凯顾辞。 从踏离那一方土地开始,奚清楷仿佛跟顾凯再也无关了。 就像禁忌,埋葬着他们不堪回望的过往。 事实上,耒沙只能找虞安曲线救国,因为奚清楷的逆鳞他是没胆触的。 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耒沙最怕碰到的就是这问题,每次都得用尽此生功力转移话题。 想想他也是在找死的路上策马狂奔的典范了。 更惨的是,虞安那心理素质和口才……耒沙隐隐觉得被她有意无意、从内而外的鄙视戳城了筛子。 他心塞,虞安比他更心塞。 她之所以没有买凶暴打这sb,一是因为遵纪守法的责任感,二是因为怀着一丝期待! 耒沙都来找她了,肯定也会去找奚清楷的。 希望借此能让奚清楷不要再发疯了,装陌生人就装到底,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皆大欢喜的事显然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虞安首先要应付的就是工作。 其次要应付因为成绩下降天天找她的虞颢班主任。 最后还要应付巨婴奚总。 她本来以为小范围的骚话一下。 也就忍了。 正常人你说忘了就忘了,这种明显没发生什么好事的过去,彻底忘了最好,也给别人一个空间消化、继续往前走不是?奚清楷偏不。 熬夜加班的当口,三分之二的Team组员都还在,她忙着帮顶头上司复核数字,整个会议室只有偶尔窃窃私语的声响。 门被轻扣了两下,接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西装革履的站在门外,叫了声她的名字:“虞安小姐,他在家里等您,您什么时候忙完。” 虞安都能看得见满室的问候飘在空中,整齐划一地指向她。 她一路上深呼吸了不知道多少次,窗外的霓虹灯色和刚下过小雨的湿漉漉地面也刺眼得很。 御澜是这两年开发的新楼盘,处在寸土寸金的位置,一层楼只有一家住户,大平层从180平到350平以上不等。 除却其他顶尖配备不说,这里离中心商业区不远,但依旧保有其景观和绿化特色,十三层以上的基本都能尽揽远至数十公里外的景色。 电梯看起来也新,最高楼层是33层。 他们停在了31层。 而她停在了门口。 虞安坚持道:“你要不让他来门口,要么我走,你选一个,不要浪费我时间。” 女孩子白皙秀美,话出口的微哑和不耐却跟外表很不搭。 “她不进来就算了。 你先走。” 屋里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声线很是抓耳,声调的尾音似是沾上一点缱绻,清冷诱人的底色不变。 随着声音近了的男人穿着深色马海毛的家居服,休闲裤在脚腕处微收了口,鼻梁上架了副眼镜,踱步过来时,舌不知有意识无意识在唇角舔了极快一下,眉眼倦懒地垂眼望她。 莫名地,虞安错觉自己像猎物。 她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刚退完,小臂便被不由分说地箍住,往回拉了拉,反而比之前站的更靠门口了。 瞥见虞安警惕危险的目光,奚清楷忍不住笑了笑,倚在门框上,淡而温和地问她:“我有这么可怕吗?房子是龙潭虎穴?” 虞安看向他:“你比龙潭虎穴可怕多了,希望奚总有点自知之明。” 奚清楷耸肩,不再勉强她,但也不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讲得非常自然:“你有时间收拾一下行李,没时间就少收拾几件行李,过两天我让人帮你搬一下家。” 虞安:“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你听清了。” 奚清楷推了推眼镜,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她:“我怎么想都是,既然你们没人肯说,那就我自己来。 你住过来,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但有事没事我要能看见你在我跟前转悠。 到我想起来那天为止,每天付你现在工资的150%。” 虞安连拜拜了您都不想说,费劲,她掉头就走。 “或者,你要连现在的工作都丢了。 也可以。 你自由选择。” 奚清楷不咸不淡地在身后补了一句,低头挽了挽袖口。 虞安扭头回去上前就要抓他的衣领,被奚清楷挡在半路:“还有一点,为了防止过多的身体接触,这一点我有必要约法三章,如果你作为主动方,我们四肢碰到对方,五百一次。 嘴不小心碰到——包括牙磕到我身上哪里,两千一次,不算医药费。 有更深入的侵犯,另算。” 奚清楷说这话脸不红气不喘,说完就把她的手放下了。 虞安:…… 为什么他还活着。 真是令人费解。 但虞安没打算多跟他扯皮,甩了甩手腕冷笑:“如果你真的那么无耻,那就把我工作弄了。 跟你住一起,我疯了吗——” “跟我住?” 奚清楷也笑了:“谁说的?” 他食指朝上打了个旋,又往地上指了指。 男人挑眉:“上面,下面,都有房子,你非要跟我住,还说没有想法?” 奚清楷话音一落,自己把衣领果断拉下来一些,力道大的完全不心疼这才第一次穿的衣服,手指骨节扣在领边,指了指锁骨和下方的两道牙印,深到过了三天还留在上面,可见当时她咬的有多用力。 虞安看见这牙印莫名就怂半截。 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感觉留下生理性伤害的痕迹,天然就理亏。 她眉心皱起又展平,人已经超脱世外了:“我得住多久。” “我说了,住到我想起来为止。” 奚清楷松手转身朝屋里走去,那不由分说的命令几乎是刻入骨血的习惯,即使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或改变,但虞安多少有了实感……他确实和那时候差了不少。 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但就是能确定。 这次也许不是撒谎。 至于住上下两层这种无理要求,反正也不在同一个空间里,她晚上该回家睡还回家睡。 否则真让她失业……原来的她不确定,现在的奚清楷绝对不会手软的。 之前那中年人不知道从哪又冒了出来,仔仔细细准备带她参观四层,29、30、32、33。 虞安在这之前对有钱没有概念,大概就是想买什么一式三份那个感觉。 但没想到连买房都是这样的。 她发现这傻逼买了五层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雷劈焦了。 “不是,为什么啊?他一个人能住的过来五个?” “奚总怕吵。 买了接近顶楼的住户可能会有改造的要求,到时候最短一个月装修可能免不掉,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在开盘的时候他嘱咐我们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 虞安心有点累,她没力气看那么多,随便指了指脚下的30楼的,说是210平,其实论面积比她现在租的大了120平,看上去却足有她家四五倍,装修处处见功夫,精致的不着痕迹,是偏中式和现代风格的结合,空间利用也做到极致。 这种级别的装修,和……这么舒服的床!虞安本来绷着脸,在对方的示意下只想随意弹两下,结果被屁股上传来的感受震惊了……她在看国外家装网站YY时,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又适用的装修。 书房、卧室、采光区、洗手间、厨房……厨房都有两个,一个开放式,一个隔断式的。 还没有等虞安问,中年大叔神出鬼没的开口:“是这样的,当时在讨论的时候,奚总唯一关照过的就是厨房,他说他想要两个,本来有开放式的,但他在南边这客厅旁边又追加了一个。” “他现在还喜欢做饭?” 虞安抽了抽嘴角,又赶紧手动捋平。 “奚总做过饭?!” 大叔也惊了,惊完才赶紧回过神来:“他在这边没时间做饭的。 至于厨房,具体原因奚总好像也不清楚,他就说印象里厨房对他来说很重要,厨房有门更重要。” 虞安心里是塌陷了短暂一瞬的。 难道他做饭做久了,做出对厨房的感情了? 这样的话,希望他日后也多多将注意力放在厨艺提升上不要再来骚扰她了……等等,虞安抚过大理石台子的手指一顿。 那个时候,没记错的话,奚清楷不止两三次表达过,如果他有机会换地方,‘厨房一定要是开放式的,这里油烟太大了’,有一次说完了还低头亲了亲她,催她出去。 奚清楷那个样子,确实没必要对这种事撒谎啊,明明是喜欢开放式厨房的。 虞安突然想到什么,脸像浆果迸开,一层层的红叠加上来,刚开始还是白里透红,后来是只有红,连耳朵都是红的。 她逃也似地离开了厨房,直奔大门口,口型不断气愤地在骂他。 流氓。 妈的。 纯种流氓。 脑海里什么不留留这破玩意! 虞安一边健步如飞,一边因为想起了那个新房而忍不住的难过。 那是平时尽力不去打开的潘多拉,她那晚是第一次去那个新家,憧憬着也许会有一个新住处,哪怕只能住上一段时日,她都能更努力的攒钱,去买一个真正的家,像蜗牛一样不必担心任何人会拿走的家。 虞安手放在门把上,上下试了一把,开不开,智能门锁还在滴滴叫着。 “现在的设置是出去也需要指纹,您要是有需要,我现在去更改系统设置。” “不用了……”虞安闷闷道,用手指摁了摁眉头,低头换鞋:“我该走了,搬家的事再说,我这几天忙完了也许有时间。” “好的,那您就到时候再收拾,收拾完了随时跟我说,会有人把东西拿过来,您不要担心。 今晚已经晚了,就暂时在这里住下?” “住下?”虞安奇怪地扫了大叔一眼:“我什么都不没带,住什么啊?” “衣服,都有。” 大叔体贴地举起一个白色的大手提袋,里面看上去装满了三分之二。 虞安服了。 最重要的是,她确确实实困了。 困的一批。 之前连轴转了两个晚上,团队不歇她也不敢,吃饭的时候也老是错过,晚上想吃夜宵又被这事打断了,现在饿的劲早都过去了,就剩下打架的眼皮了。 而且经过刚才那么大的情绪起伏,总觉得这次困意来势汹汹。 那大叔明显是注意到这一点了,突然担心她会突然睡趴,立刻把袋子郑重其事的塞到她手里,转身开门飞速走人,留下一句:“您记得到沙发或者床上睡!” 开玩笑,摄像头在客厅不同的位置有三个,全方位无死角全天候捕捉,要真拍到什么,他还活不活。 而虞安也是相当听话的,把袋子往地上一扔,眼里看见了沙发上有毯子,奔着沙发就去了,灯也没来得及关。 不过客厅的灯也基本都是感应智能,慢慢地自己就暗下来了。 一盏余灯的光亮,从楼上的阳台往下望,刚好能瞥见少许。 奚清楷手指间夹着半明灭的烟,往远处看了看。 深色的夜色幕布里聚着密云,在城市的钢筋铁骨也有云上的旷野显现。 风动雨落。 是不是,心动也有神知。 奚清楷沉默了很久,用食指把烟随意碾灭,眼睫垂着,久而久之,错觉自己听到了她睡觉时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只是他自己的呼吸而已。 疯了简直。 男人紧紧闭了刹那的眼睛,喉头不自觉地滚动。 想起一句很俗的老话,人生乐事,其中为顶的他认为应该是久旱逢甘霖。 其他的都比不上。 因为三样是出自人世的条框,独这条是源自本能。 极度的焦渴之下,拖动着时间费力地往前走,荒漠之上有了百年难遇的雨。 为什么,他觉得今晚这个瞬间,当她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他会这样觉得。 虞安困到什么程度。 她倒在沙发边缘的那一刻,隐约感觉自己三天内不会醒了,绝对不会。 然后醒了,拿起手机一看,过了一天。 只不过是十一点变成了凌晨两点的那种。 虞安抱着松软的新枕头,腿也夹着,砸着嘴想重新进梦里回忆刚刚的香味。 ……香味。 ?? 她翕动着鼻子,狠狠闻了两下,刷地睁开了眼睛,比狼还绿还精神。 虞安咻地飞进几米内的阳台,扒着栏杆上下疯狂地闻,这是一股高汤煮出来的拉面加了香葱、麻油和叉烧的味道,鲜香里还有一股好闻的酱油味儿。 但也只限于闻了。 虞安把下巴失意地卡在栏杆上,正在绝望地任味道在鼻子前飘来飘去,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透着无边的诱惑:“你也想吃吗?” 虞安瞪大眼睛,心说我靠神了,第一次祷告显灵诶! “是啊是啊是啊,真的有吗神明大人?邻居会给我开门吗?” 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虔诚地闭上眼睛。 后知后觉的发现空气突然很安静。 虞安冷静地放下了手,冷静地探头送腰出去,冷静地和一双黑眸遥遥对望。 很好。 虞安冷静地扒着栏杆准备跳楼。 这么丢人,还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她腿艰难地够到栏杆,然后停下来又伸出头,这次不能把腰弹出去,只有头:“邻居,你真的不识人情世故,看到人要自杀了也不拦一下吗?” 奚清楷好整以暇地看她:“临死前要吃一碗面吗?神明小姐?” 虞安飞速把腿收回,一分钟内就从门内跑到楼梯,又跑到31楼,敲开了门。 阳台上有一对椅子,一个白色小圆桌,无论是夏天吹风喝喝茶,还是秋天边吃糕点边睡午觉,都很适合。 除了冬天拉出去。 但她身上有一件保暖秋衣,又有长袖和外套,虽然是裙子,但底下连体裤袜也是两大条,根本没在怕的。 所以吃面吃的专心,以至于熏出了一脑袋汗。 她的碗里有不少辣椒和醋。 面有韧性又很容易咬断,吸透了饱满的汤汁,微稠的骨头汤里点缀着十分美好的五片肉。 虞安晚上没好好吃饭,所以吃的开心极了。 奚清楷自己那碗只吃了三分之一,她就上来了,她上来他没再动这碗面,一直靠在椅子里看她。 明目张胆地看。 “锅里还有吗?” 虞安头都没抬,感觉到了也无所谓,爱看看去也不会少一块肉。 但是面快见底了,胃却没饱,这个就很尴尬了。 所以还是问出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奚清楷一秒也没耽搁,直接把自己的面推过去:“不嫌弃的话吃这个。 我刚才拿小碗盛出来吃的。” 虞安这厢还没来得及说话,奚清楷突然抽回已经推到她跟前的这碗面,转身就走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丝丝寸寸的不舒服还没有开始作祟,男人已经折返了,仍然带着一碗面,只不过是飘着袅袅热气的。 “给。” “多吃点。” 奚清楷取下眼镜,扔进屋子里的沙发上,双手交叉,视线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嘱咐道。 虞安自己又放了更多辣椒,没一会儿就吃得到处都是汗,还想擤鼻涕。 在准备冲去找纸的时候,奚清楷把人摁在椅子上,从外套里不知道怎么拿出两张纸巾,半俯身送到她面前,低头几乎有点半哄小孩的温柔语气:“擤出来,不要等会儿感冒发烧了。” 这样的距离,近得虞安能看见他的睫毛,甚至能数清他的睫毛,挺直的鼻梁,眉骨与眼窝间的优美弧度,唇薄眼凛,这个人眸里难得见星辰。 像……此刻一样。 虞安不知道这鼻涕是该擤还是不该。 犹豫了一秒,她决定先擤了再说。 等会儿说着说着话,掉一截下来,跟液体冰锥似的,太tm尴尬了也。 “奚清楷,你到底为什么……” 她拿过纸巾团放在桌上,继续喝汤,边喝变问,话好像也随着汤汁被咽了下去。 虞安想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可笑而老土的方法,不久前才嘲笑了你弟,然后你又来,不知道打着什么借口,她也不想知道。 奚清楷坐回座位,伸手拿起面前那杯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时脖颈完全露出来,下颚线生得好看到词穷。 寸寸都是诱惑。 诱惑本人把水直接喝完,杯子放到桌子上,抬眸认真望进她眼里,轻佻全无,只有了无边际的柔和与一点黯然,只有一点点,但仍然,令虞安吃惊。 “你可能觉得可笑,”他很淡地翘了唇角:“我总觉得应该对你好,很好很好,可能都不够的那种好。” “可我也确定,这里,”奚清楷用手指了指自己额头,虞安的视线便被他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勾去短短一瞬,接着听见他的声音没有预兆地沉了三分,把她也一并拽入深海里:“确实没有你。” 万事更迭,山河变迁。 最难移的不过一个情字。 最容易的,却也是同一个字。 虞安捧着碗的手微滞住,她放下碗和筷子,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小拇指顺势滑过眼角。 她正要说知道了,却听见凉风里荡来他一把极静的声音。 “但是这里有。” 奚清楷笑得很轻也淡。 他的食指随意点了点胸口。 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仅仅是你待在这里,漆黑冰冷的冬夜都要比以往暖三分。 虞安被这回马枪杀得措不及防,愣在当场,满脑子一团光炸开。 她听见有声音在劝自己,不要看着悬崖里摆一块糖就巴巴地要跳进去,有点骨气行不行? “吃完了就进去,下次在屋里吃。” 他起身,下意识地要牵过她手腕,虞安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了:“诶等等手五百我得付五百别碰——” “我是说你主动。” 奚清楷脸黑了一层,对她的抗拒也十分抗拒。 “那你主动你不要付钱的啊?!” 虞安刷地抽回手,小心翼翼地摸宝贝似的摸摸手腕,嘴里念叨着:“一次五百……” 奚清楷呵地笑了声,收回手,扫她手腕一眼:“知道了,下次付。” “休息。” 他伸手在她散下的黑色长发上揉了揉,温柔地把散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又很贴心地补了一句:“一千五。” 虞安当机立断决定自己顺自己炸的毛。 本来想要偷偷起来打车溜走的,不知道为什么,吃了一顿暖呼呼的夜宵以后,又懈怠地不想再做什么了。 她罪恶万分地趴到了那张主卧的大床上,果然上去的一瞬间就舒服地想要尖叫! 虞安有时候庆幸自己的起点比别的人都要低,所以在得到的时刻要比任何人都要快乐。 尽管这好像也是她白白得的,但……就算只有一个晚上,这一个晚上也要尽兴。 抱着以上想法,虞安在床上激动滚了一百多圈以后,成功在入睡前抱着被子把自己滚到了地上,在高级冰冷的地板上过完了下半夜。 起来的时候老腰都要断了。 扶着腰的虞安早上去公司的时候还有点忐忑,但并没有人议论什么……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这样就很好,省去了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的烦恼。 以前都是她给办公室同为财务的同事们顺路带早点,自从之前加了项目以后,她忙得连办公桌都好久没来了,天天要么跑霂远要么待楼上开会、讨论、工作。 “虞姐!” 一个甜脆又清爽的女声在身后叫她,手上还拎着两个包子,飞扑进她怀里蹭了蹭。 这是公司里跟她关系难得超越了同事之情的半个朋友,唐昱,比她小四岁,性格活泼直爽,有时候迷糊了点会犯错,但好在都不是什么多严重的错误,大家给她帮把手也就圆回来了。 更别提大多数时候,唐昱也是办公室的开心果,有着独属于她的年龄性格的软和甜。 虞安赶紧回头唉了一声,把刚刚还在转腰的龇牙咧嘴收回去,回以尽量热情的笑。 “最近有什么……” “这周五不是年会吗!你知道你们合作的那个大公司,是这周六年会,听黎总监说他被邀请去啦,他带你们这个项目的,说项目里的人好多被邀请了,你也去吗!” 虞安懵住了:“年会是周五?!” 周五的话,就是明天? “虞姐姐姐姐姐姐,”唐昱嘟着嘴撒娇地抱着她胳膊摇了摇:“你去吗?周六我还以为你没事,想找你逛街呢!” 虞安回过神来:“啊,我没听说这个消息,也没收到什么邀请函。 真有的话,可能,也不去……” 她其实还在犹豫,连公司的年会她都不想去,更别说霂远的了。 但如果真的是整个组都去参加,少她一个倒好像是故意的,让那人注意到,指不定又满脑子瞎想什么玩意儿…… “不去?!不去的话你看看那邀请函能不能转让啊~~虞姐,”唐昱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拖长了音:“求你了,我们关系那么好,你能不能给我啊~” “能不能转让我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感兴趣啊?” 虞安笑了笑,其实心里不太在意这种事。 真要有这机会,能让的话,让想去的小朋友去看看也没什么。 “因为霂远的那个老总我没见过啊!前几年还说有照片什么的,新闻也播过,后来都找不到了,只有一群八卦的,有说帅的腿软,有说脾气臭的要命的……楼上吕姐跟我说,比明星还好看有范,我好想亲自去看看啊呜呜呜呜……” 虞安捏了捏她的脸,刚无奈地想说别撒娇了真有给就是了,唐昱下一句把她定在原地:“还有听说他要在年会上带老婆出来呢,诶,也有可能是未婚妻,不知道是商业联姻还是自由恋爱啊,好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虞姐你呢,好奇不!” 唐昱揪着她的袖子晃了晃,虞安温和沉静地一把抓住她一直摇晃的手:“唐昱,我不好奇。 我不知道邀请函会不会发来,也不确定能不能转让。 确定了我会告诉你的。 我要走了,你好好工作。” 也不知道为什么,虞安今天的效率要比往常高不少。 今天是在霂远和对方进行进一步接触,她这种级别跟着听一听学习学习就不错了,之前分给她的part她几乎是极度专注地飞快完成校对了所有数据。 轮到听两方扯皮,自然就有些两眼放空了。 她觉得得去清醒一下,便申请了去厕所。 想着洗一把脸就完事了,结果这一楼的厕所间全排满了,排到女厕门口。 打扫卫生的阿姨劝她去楼上上厕所。 无奈之下,虞安只能去坐电梯。 百无聊赖地抱着臂,虞安用脚在大方框内画线,只听叮咚一声门开了。 她正要往前走,却看到电梯里站了一个长身玉立的人,眉目间惊讶一闪而过,然后微翘了唇:“进来?” 虞安抬眼看了看,是VIP电梯,那种不会停靠正常楼层,除非刷卡,或者里面摁了才能开。 她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摁了上楼的数字。 奚清楷似笑非笑地抬眸扫过她:“昨晚睡得还好吗?” 虞安瞥了一眼他身后表情瞬变又憋回去的助理:“挺好的。 不过不会有您的好,”虞安勾唇也笑,颜色莫名的艳,眼睛垂下来压根不看他:“听人说你会带伴侣出席,事业爱情双丰收,恭喜。” 是,他这两年,即使绯闻没有,私下里又怎么会缺趋之若鹜的好女人。 奚清楷没答,启开了门,让助理出去。 “在楼下等我。” 他转身上前,一步步将虞安逼到角落里,看她微怒含火的双眸,紧抿的唇透出淡淡的粉色,脸颊和耳廓都有一些沾上红。 “你有病啊,”虞安躲不得,躲哪他封哪边的路,长腿一挡轻松把她困在方寸间,气得脸色沉下来:“你说的碰一次五百瞎接触两……” “五百。” 奚清楷说话时没什么起伏,情绪和语气都很淡。 他握住她的手,指甲在掌心若有似无地勾过,痒得过分。 “两千。” 奚清楷右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大拇指指腹摩挲到肌肤上,力气大的她有些疼。 “五千。” 他扣着她瘦削的下巴,俯身,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几厘米,她的唇近在眼前,微微颤抖着,眼里却有些灰暗。 “五千……就可以吻你吗?” 奚清楷没再继续,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只映一个她:“如果以前我真的爱你,那五千吻不到的。 五十万也不行。” 此生被忘了,忘了却又舍不得忘记的人,没有价位可谈。 虞安扬起脸来看他,他黑眸沉沉,清隽中压着一股近乎惊艳的狠意,令人深陷,即使看不透。 半晌她不甘示弱道:“那你还是先给钱——” 奚清楷不再废话,不由分说地托起她的腰,把人提上来一点,大掌扣着虞安后脑勺,俯首吻住她。 终于,把昨晚忍住的事做了个圆满。 触感和他想象的一样。 软到他心里,像在那一刻……契合住一个缺失的齿轮。 作者有话要说:小虞:我早上吃的超香的桃子味软糖还没回味完呐 不想分享【哭天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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