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孟芫一直想去春熙路的小龙坎吃火锅,让徐洛提前去排队了。 签完CD,孟芫从小酒馆出来。 叫了一辆计程车,她刚刚坐进去,电石火光之间,一个人大高个半勾着腰,火速钻了进来。哐当一声,带上门。 男人抬手拨了拨头发,往孟芫这里挤了挤。 孟芫如临大敌,她侧眸,瞥向来人。 不是迟寅是谁。 迟寅一边拨头发,一边随口问:“去哪?” 孟芫对着司机大叔报了地方,回头,皮笑肉不笑,问他:“你该不会和我同路?” “被你猜对了。”迟寅应声。 孟芫悄悄往门边挤,离他远了一点儿,她靠着门,低声警告:“我告诉你啊,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报警了啊。” 司机大叔回头,投来狐疑的视线。 迟寅:“……” 到了目的地,孟芫下了车。 迟寅跟上来,懒洋洋问她:“吃火锅去?” 孟芫紧紧捏着吉他包,不搭理他。 倏然,一辆电动车急驶而过。 迟寅下意识伸出手,扯住孟芫的手臂往回拉。 孟芫以为他又要像前天一样发病,当街抱人去开房,她取下吉他包,反手捏着琴颈部分,梆当一声,琴身劈头盖脸扫过去。迟寅始料未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侧脸上划拉出一道红红的印子。 迟寅吃痛,嘶低哼了一声,他伸手碰了碰那片红肿,抬头准备和孟芫理论。 话还没说出来,孟芫从包里掏出防狼喷雾,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顿瞎喷,“噗呲噗呲”作响。 薄雾弥漫,迟寅双眼霎时泪流不止,咳嗽不停,呼吸道仿佛烧着火,要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孟芫扯唇,拍了拍手,重新背好吉他,走远了。 几分钟后,火锅店里。 徐洛端着一菜碟蘸料回来,和稳坐在他位子旁边的迟寅面面相觑。 徐洛瞄了一眼迟寅红肿的脸和眼睛,想起前天孟芫突然让他准备一个防狼喷雾,一瞬间豁然开朗。 心里敞亮,也不大好意思开口落井下石,他放下蘸料,坐下来,小声吐槽:“……您这是何苦呢?” 迟寅拿起筷子夹起一片毛肚,丢到辣锅里涮,以前和孟芫去吃火锅,毛肚就是她的最爱。 想起什么,他随口问:“接下来还有行程吗?能吃辣吗?” 徐洛端起自己眼前的空菜碟,递过去,笑眯眯道:“给我,给我的?” 七上八下,涮了十秒左右,迟寅横着胳膊,放到孟芫碗里:“给你,你最喜欢的脆脆的口感。”他一副手艺不减当年的表情。 孟芫盯着他的一套动作,面无表情,迟寅滚了滚喉结,略略紧张,眼巴巴看着她。 孟芫竖起筷子,夹起碗里涮好的毛肚,微微垂眼,塞进口里,慢慢咀嚼起来。 迟寅松了口气,他准备再夹一片,孟芫低声道:“不用了。” 头一直垂着,保持着咀嚼的姿势,看不清表情。 这顿饭,孟芫倒没有把对面这个死乞白赖的人赶走,吃饱肚子,她起身去结了账。迟寅不见人影。 徐洛把车开出来,孟芫走过去,一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孟芫咬起后槽牙,缓缓转过头。 迟寅气喘吁吁停下脚步,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笑着递给她一杯饮料:“幸好赶上了。” 视线落在那个饮料上,是加了冰块的大杯可乐,上面印着麦当劳标志,红色“M”赫目。 孟芫颤了颤睫毛,她以前出去吃饭之后,很喜欢到处找肯德基或麦当劳,买一杯加了冰块的碳酸汽水,对她而言,是神仙一样的满足感。 她一动不动,也不去接那杯汽水,僵持在原地。 徐洛从车里探出头,问:“姐,不回酒店吗?” 迟寅见状,笑嘻嘻把可乐塞进她手里,他揉着侧脸,一脸悻悻:“我不跟着你,我不跟着你了。” 说完,一边朝她挥了挥手臂,一边往后退,笑着跑远了。 孟芫上了车,双手捧着可乐,冰冷的水珠沁出,顺着杯身缓缓滑落。杯中的透明褐色的汽水轻轻晃动。 她垂着头,微微出神。 徐洛瞄了一眼,以为她是在纠结可乐的热量:“姐,想喝就喝,最近没安排,再说其实你也吃不胖嘛,我不告诉震哥。” 孟芫回神,她摸出袋子里的吸管,戳进去,轻轻吸了一口。 “徐洛,你们班上次聚会,你为什么不去?”她随口问他。 徐洛摸了摸脑袋,讪讪道:“咱班上都是大佬们,出来个个都是社会精英,就我,给你打杂的小弟,说出去好没面子的。” “哦?”孟芫眯了眯眼,“你终于说实话了。” 徐洛毫无求生欲,继续说:“姐,还有,我现在被你带坏了,我不是以前的可爱的我了,我不想破坏别人的对我的美好印象。” 孟芫:“……” 她顿了顿,皮笑肉不笑,说:“那你现在就可以卷铺盖走人,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徐洛连忙改口:“我错了,姐!” 孟芫冷哼一声。 孟芫看了一眼车窗外,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她倏然问道:“苏梦晨呢?” “?她怎么?”徐洛脑子转得很快,应声道:“她啊,不一直化学系的吗,好像准备去做香水的产品研发。” “哦。” “准备回国发展。” “哦。” 徐洛顿了顿,小声说了句:“或许会进盛云。” 又特特补充了句:“我看班群里,都是她自己说的。” “关我屁事。” 徐洛默,他吞了吞口水,那你问我干嘛。 两天后,南孝市的CBD,盛云大厦。 28楼的盛云唱片,企宣部内叽叽喳喳,亢奋交谈着,眉飞色舞。 穿着OL套裙的实习新人问:“那个少东家,听说长得巨他妈帅也?” “你说那空降的小迟总?模样是还行,就是人有点傻?”一个开车的男秘书和她闲聊,他指了指脑子,神秘兮兮道。 “真的假的?可我听说他是个高材生啊,宾大读研回来的。” “有钱人的世界我们哪懂?买的也说不定啊,那天开董事会,我进去倒水,他爹和他唱双簧,他没领悟,非要一个人说单口相声……”男秘书表情一言难尽,使劲摇头:“迟总裁那表情,宛如吃了屎……草包一个。” 倏然,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他保送清华,是够草包的。” 全体噤声,那男秘书哭丧着脸,默默转过头,小心翼翼瞄了来人一眼,低声喊道:“……林秘书。” 他怎么跑28楼来了,不从来都忙得不见人影的吗? 林秘书的西装整齐利落,带着一副金边眼镜,表情常年冰冷冷的。 此人一直在迟盛身边工作,是他的得力助手,业务能力非常强。但是这人吹毛求疵,是个完美主义者,超级变态,淬炼出比一般高管还震慑人的气场。谁见到他都躲着走,生怕被他逮到小辫子。 林秘书漠声道:“你一个泊车小弟,上班时间跑来企宣部闲聊……”话一转,他瞥向实习小妹,“你怎么进盛云的?哦,买进来的?” 实习小妹哪里见过这阵仗,她低下头,泫然欲泣。 这林秘书,冷冰冰就完了,还毒舌,被他骂哭的新人不再少数。 迟寅揉了揉眉骨,慢吞吞从他身后溜走,他爹怎么非把这个人拨给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踏进总经理办公室,迟寅一屁股坐进皮椅里,转了一个圈。 林秘书推门进来,声音毫无起伏,报着行程:“迟总,十点半去录音棚。” 他顿了顿,接着说:“您的脸,我建议冰敷一下。” 迟寅推了推鼻梁上的巨大墨镜,无所谓一笑:“没事,咳……小猫挠的。” 声音喑哑,宛如破锣嗓子。 他自己沉默了:“……” 十点半,迟寅和林秘书抵达西城区的录音棚。 刚走进去,迟寅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林秘书喊住他:“何均。” 何均往回退了一步:“林秘书?” 接着看向迟寅,有点眼熟,他礼貌颔首。 林秘书介绍道:“这位是迟总。” “迟总好。”何均淡声。 迟寅带着墨镜,头一偏,装作没看到他。 林秘书兀自说道:“上次你推荐你徒弟,我看了看,外形,台风,实力迟寅带着墨镜,都很不错,包括人设。他经纪人同意见面详谈,你愿意也一起来吗?” 攒一个局,盛云做东,老师做说客。 前半句迟寅正满意,后半句他就开始抗拒,很是不乐意。 他张开破落嗓子,不高兴道:“小林,你怎么回事?当我这个总是死的吗?就自己做决定。” “迟总,您看起来并不热衷公司的运作,空降第一天不见人影,宁愿逗猫也不来上班”他顿了顿,侧眼,凉声问:“嗓子和脸还疼吗?下次找个温顺点的猫,迟总,按时来上班。” “???”这逼会说人话吗?他妈含沙射影的,他爹怎么容忍他的??? 何均咳了声,“我先走了,林秘书。” 迟寅出离了愤怒。 “小林,你是不是也把我当草包。” “我相信保送清华,留学宾大的迟总,不会让迟总裁失望,不会让盛云失望。” “……” 参观了一下录音棚,林秘书打开手里的iPad,递给他看了两个视频。 “这个女歌手叫孟芫,我调看了她未成名时的视频,一个是十六岁在酒,一个是大学时候元旦晚会上的。” “她的气质很抓人,很好包装,嗓音辨识度也高,就是刚刚何均的徒弟。” 迟寅瞥了他一眼:“你意思是签了她?” “不是您的意思吗?” 迟寅耸耸肩,诚实说:“哦,我就想见见她。” “……”林秘书端着iPad,面无表情地说:“迟总,你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到公司艺人身上。” 迟寅嘴一撇:“我喜欢野猫。” 林秘书:“……” 林秘书默了一瞬,指着视频,说:“这首梦迟,是她的原创,十六岁能写出来这种东西,很有才华了。” “当然有才华。” 接着调出下一个,他再次点评道:“翻唱的《安和桥》,感情很充沛。她整个气场很落寞,像在和什么告别,这场演奏非常有意思。” 隐隐有低喑醇厚的嗓音传出来,歌词一字一句落到他的耳朵里。 ……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我知道/吹过的牛逼 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让我困在城市里/纪念你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你一样回不来/我也不会再对谁满怀期待 我知道/这个世界 每天都天都有太多遗憾/所以你好/再见 迟寅眸子微沉,他伸出手,按熄屏幕。 双手插兜,径直一个人走了出去。 迟寅想起他在清华,读大二的时候。 “寅子,明天元旦,你今天回来跨个年,张姨包饺子。” 迟寅刚打完球,就接到了迟老爷子的电话。 回去大院,是隔壁湛老爷子最小的女儿开的门。湛依依笑吟吟:“就等你了,快进来。” 热乎乎的饺子盛出来,一盘盘端出厨房,迟湛两家凑在一起吃饭。桌子上湛家的大房夫妇,和老幺湛依依,然后便是孤家寡人的迟老头和他。厨房里等着最后一锅饺子出锅的张姨。 张姨颇感宽慰,笑道:“要是寅子不在北京,迟老也怪可怜的。” 迟寅咬了一口热乎乎的饺子,含糊着声音:“让他去南孝,我爸妈照顾,他不去嘛。” “你呀,真是不懂老人。” 迟老爷子笑呵呵,不以为意:“没事,有人懂。” 他小心翼翼捧着一个针织的围巾,摸了又摸:“小苏就是懂事,她时不时给我送东西,惦记着我照顾她过妈妈。你呢?” 湛依依筷子一停,看了一眼迟寅,小苏是谁? 迟寅蓦地站起来,大步走上前,捞走老人手里的围巾。 他冷声道:“爷爷,你什么时候和苏梦晨这么熟了?” “怎么?” “以后她的东西不能收,她来你也不准进。”迟寅烦躁挠了挠头发,“她缠着你干嘛?” “怎么说她缠着我呢?也就偶尔看看我,孝顺懂事的一小姑娘,你说成这样。” “她和你非亲非故,谈什么孝顺?我孝顺您不行?”迟寅语气有点冲。 迟老爷子觉得他情绪激动,他顿了顿,把他叫进了书房,耐心问道:“你和她不是同学吗?关系不好?” “爷爷,我很累,她让我很崩溃。” “这话怎么说?你不喜欢她?” “我喜欢的人,不再喜欢我,因为她!” “我不喜欢她!”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她喜欢我?她说不喜欢我,那就要整我。” 迟寅咬着后槽牙,不停挠头发。 “好,我知道了。”迟老爷子安抚道,“你告诉我,你喜欢谁?” 迟寅:“我喜欢谁,有那么重要吗?” “你在清华读两年书了,从你表叔那里回来之后,没回南孝,直接来了北京。”迟寅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每天过的很拧巴,很纠结,我以为你是和苏梦晨……对不起。” 他以为是小男孩情窦初开,感情别扭纠结,所以表现得很笨拙。 “迟寅,你一直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为什么畏畏缩缩了两年?” “你喜欢的人在南孝,那你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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