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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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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赋,这一阶段总共也没用几天),每每与她的艺术家朋友们对唱时,总得搭配些意境深远的歌词。    一开始黑发少女对那些华丽迂回的修辞几乎一头雾水;但现在,仿佛唱歌时不这么做就不舒服似的,不仅对艺术家朋友们随时起兴的重唱邀请应对自如,甚至可以仿着西德尼的语气游说克莉丝汀——虽则她觉得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像后两者所期盼的那样完全奉献灵魂地歌唱。    与克莉丝汀偶尔的合练倒还好些,总归两个人都被养出了这一说不上好坏的习惯。但对着瓦勒里乌斯太太,本来就是即兴的独角戏,再硬要添上些啰嗦的言辞,那也太尴尬了。    今天阳光还不错,洒在瓦勒里乌斯太太的小卧室里,与黑发少女婉转的琴声一同为这个温馨的小家镀上一层暖意。瓦勒里乌斯太太半卧在卧室的矮床上,朝阳的那扇窗户底下,盖着毯子的腿上搁着一只分量轻巧的针线篮——根据以往的经验,她每回生病,如果当天没有明显好转,那么少说也得缠绵病榻两三个星期;渡过最虚弱的那段时期后,剩下的时间她总得做点什么。    蜜萝习惯从小提琴开始乐器的练习,收尾也是,中间随机穿插着法国圆号、英格兰长笛或者别的某种新加入练习计划的乐器——水平自然参差不齐,时常上一秒还游刃有余地在琴弦上舞蹈,下一秒就开始磕磕绊绊的吹奏,全不避开瓦勒里乌斯太太。心善的老妇人也习以为常,最多在听到精妙的演奏时心里跟着打拍子,又或者对某些明显还未摸着门道的奇怪声音报以宽容的一笑。    这些声音从清晨响到临近傍晚,中间只在饭点和瓦勒里乌斯太太午睡时停过片刻。当然,经过克莉丝汀从前的提醒,蜜萝合理把控着专为养母演奏的时间——要知道,再美妙的音乐,如果一直在你耳边响个不停,视听者的耐心和对音乐的喜爱度而定,迟早得变成恼人的噪音。因此,当觉察养母的精神食粮已经餍足,黑发少女就自觉主动地拎着自己的昂贵乐器搬去隔壁房间——因为两个姑娘早先练声的需要,瓦勒里乌斯家虽然装潢并不精致,对隔音板材的使用倒是毫不吝啬。    瓦勒里乌斯家没人深究蜜萝训练量的极限,反正黑发少女的训练全凭兴致——与埃里克正式约定后,在教堂忏悔室能保证每天两小时(事实上在正式与蜜萝攀谈之前,埃里克就已自己出资在玛德莱娜大教堂里另建了一间忏悔室——无论是所需金钱还是设计的巧思显然都难不倒他;后来原先的忏悔室就彻底空了出来,而教堂真正的神父迪瓦斯就在新建的忏悔室隔壁继续为信众主持忏悔仪式。这变化也只有蜜萝懒得知情),除此之外可能一整天不再演奏一个音符,也可能从早到晚演奏个不停——譬如今天。但当临近黄昏,黑发少为养母做好晚饭并去到花店里时,那双奇异的黑眼睛仍旧神采奕奕,搬动架子上的鲜花时也没有丝毫手臂酸软的迹象。    蜜萝到店时夏尼兄弟俩居然已经到了,此刻正蜷着腿坐在店里的小圆凳上,以这两位的身高而言,莫名有种委屈巴巴的感觉。不过菲利普伯爵大概并不这么觉得——蜜萝远远就见他把自家店里当班的小雇员露西逗得笑容满面。    露西比蜜萝大上两三岁,是普罗旺斯乡下一户农家最小的女儿,在巴黎街头流浪时被瓦勒里乌斯太太收留过一段时间,知恩图报的年轻女孩儿后来就成了蜜萝店里的第一位雇员。    这孩子经过照看花店的几年磨练,面对客人时已经不再像初来时那样胆怯,但也还没到能跟陌生客人谈笑风生的地步。尤其是,她的母亲和姐姐都是妇女歧视遗毒的受害者,她也是因此才决心逃脱束缚,跑到巴黎谋生——倘若蜜萝没记错,露西明确表示过她对所有异性都抱有一定程度的抗拒?    不过,经过昨天一面,蜜萝深感那位贵族先生出手阔绰,如果露西能谈下一单大生意,她当然乐见其成。黑发少女远远地看了两眼,没有打搅两人闲聊,而是稍微偏转方向,走到店面左侧阴影里一个黑衣人影旁含笑问道,“先生,我是这家花店的主人,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我看您在这里停留挺久了。”    那人实在瘦得厉害,好料子的黑衣穿在他身上飘飘荡荡,硬生生像是挂在骷髅架子上一般;深棕色的头发倒是十分浓密,然而蜜萝一眼就看出来这只是一种并不高明的伪装——这在末世老一辈人身上几乎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出于礼貌,她决定假装自己并不知情。    但那人并没有并没回头,就连那瘦得可怕的身躯都瞬间僵硬,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让蜜萝想起那些在她面前如惊弓之鸟一样的旧人类。    她是第一批诞生的新人类,但那时人类正处于物种变迁的边缘,与她同辈的新生儿并非每个都是潜能出众的新人类;而随着末世灾变中资源情况的恶化以及他们这一批人的飞速成长,尽管人们在面对外敌时依旧被迫团结一心,但新旧人类之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划出了一道地位的鸿沟:一方面新人类成为抗击外敌、寻找资源的主力,高高在上享受族群的爱戴;旧人类则在新人类的庇护下干些力所能及的杂事,或者在事不可为时作为新人类弃卒保帅时“光荣”的牺牲品。    蜜萝刚能记事时,新人类还被一致认为是整个人类族群薪火绵延的希望,到她能够熟练地驯养、培育返祖生物时,她从小跟随的幸存者聚落里却渐渐流行起“正是地球孕育新人类才导致一系列重大灾变以及外星生物入侵”之类不友善的言论。就连养大她的那位旧人类长辈,虽然不至于把新人类的能力视作灾祸之源,但对它也毫无好感,甚至满怀忌惮。    “别动我的感情!”那是她小时候灵光一闪,将驯养生物的能力稍加变化用在他身上时得到的回答,本意是帮他放松一下连日劳累的大脑,结果那个人用自己咬出的满口鲜血和从未有过的狰狞咆哮向她宣告这是绝对禁区。从此,她的能力真的就仅限于驯养返祖生物了。    往事总是让人惆怅,蜜萝觉得自己应该没做出什么惹人误会的事情,但还是主动后退两步,精致艳丽的面孔上习惯性堆起无害的笑意:“先生?”    通常人们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时,不论是否乐意,转头瞧上一眼总是应有之义。但那人的反应却分外奇怪——他也第一时间转动头颅,却是由侧对转为彻底的背对。但蜜萝还是看到了他几乎埋在浓密胡须里的下半脸若隐若现的纸板面具(自然,那些胡须也是面具上的伪装),还有一双奇异的金色眼瞳——只比克莉丝汀的发色略深,像是诞生于阴影,偏又流转着刺目的火光,这让蜜萝忍不住想象它们在深沉的黑夜里将是怎样动人的景象。    但除却那双眼睛,其余部分并不讨人喜欢——即使有那些伪装稍作遮挡,他整个人看上去也还是像个地狱来客——最多是从行走的骷髅变成行走的僵尸。当然,这对任何一个在末世待过的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对从小习惯了同各式各样奇怪生物打交道以开发自身能力的蜜萝来说更不算什么——要不是蜜萝脱离末世已经有一段日子,直接把他当做低等丧尸解决掉也不是不可能。    黑发少女看着这位形似低等丧尸的先生干瘪的后脑勺,心里甚至还升起一点儿异样的亲切感——随着末世的衍化,地球上所有的物种都在迅速进化,丧尸也不例外。未来出现在屏幕上为丧尸政权的合法性不懈斗争的那些精英丧尸一个个除了血红的眼睛,看起来跟鲜活的人类也没什么两样了;而那些傻的可爱的低级丧尸,鉴于丧尸之间同类相噬的进化方式,在蜜萝的童年记忆中也已经是比较稀罕的存在了。    黑发少女认为自己已经找到这位潜在顾客种种怪异行为的缘由,于是再度凑上前去,轻咳一声,拿出店主专用的热情笑容,更加直白地问道:“先生,您是要买花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下“露西”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写菲利普的时候总想到德古拉里那个悲催妹子,感觉这俩都挺冤,属于主角爱情的牺牲品……这篇文文不是综同人,但是就假装把这俩配个CP,虽然德古拉里面的露西仿佛是纵情声色万人迷类型的女人……    以及,诚实地表示本文新旧人类设定时有借鉴X战警变种人,哈利波特巫师与麻瓜等设定,其实梦想女主拥有查尔斯教授那样的长辈,为了本文人设效果忍痛放弃QQ……    最后,桶子和女主这个见面怎么样?    ☆、金色眼瞳    “先生,您是要买花吗?”少女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夜晚海面上弥漫的薄雾,而埃里克感到自己是夜行的船舶,被这迷雾轻柔地包裹着,只愿忘却归途。    这具有魔力的声音他此前只听过一次,就是令他暂时在蜜萝生命中销声匿迹的那一次。埃里克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权作应答,他感到自己在连续多日谱曲后的倦怠就在这短短一声问候中消解殆尽,而他刚从音乐的狂欢中剥离的心脏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狂喜与痛苦的来回——单纯的问候本无法与此前的尽兴歌唱相比,却让他恍然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蜜萝那一次超凡脱俗的歌唱并非偶然一次灵性的爆发——开启那座音乐圣堂的钥匙就在她手心。    蜜萝其实也有些忐忑。算上在末世那一回,这是她第三次对人类动用自己的能力。    她知道,在他们新人类诞生之前,旧人类一直理所当然将自身与地球上其余所有生物区分开来。可事实上,在绝大部分生物纷纷异化的末世,新生的旧人类就与小部分不曾异化的物种一起被划分进了“返祖生物”的范畴。关于这一点,蜜萝是再清楚不过了。    事实上,她对新旧人类的矛盾了解愈是深刻,就愈是怀疑养大自己的那位旧人类长辈感到被冒犯的真实缘由。毕竟,她并不是个鲁莽的孩子,在决定帮助他时也精心限制了能力的作用程度,确保只是辅助——甚至比与西德尼合唱时还动用得小心;而蜜萝本以为他知道自己对他怀有怎样的敬重,哪怕他只是个孱弱的旧人类。    也许,我的能力能够作用于他这个事实本身就令他感到冒犯。这个认识几乎让蜜萝感到委屈。    在那位旧人类的教导下,黑发少女一直乖巧地将自己的能力克制在一个令人安心的范围内,如他所愿收敛**,向往道德(必须承认,这对蜜萝与这个时代的磨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在这之外,她与所有诞生于末世的年轻一辈那样,很早就清醒地意识到长辈所传授的许多规则与自己真实所见分明不同。    于是,那些束缚她的条条框框终于在距离末世好几个世纪的“从前”裂开一道缝隙,一颗名为“自由”的种子在艺术家朋友们的一再引诱下蠢蠢欲动,而克莉丝汀继承自音乐天使的言论是点燃那绿意的第一束光。    蜜萝承认,新人类追逐力量的本性令她不甘画地为牢;而所谓禁止,只要破例过一次,完全的解放不过是时间问题。之所以到现在才再次动用能力,不过是西德尼的消失令她无法将那位长辈的话视作完全的谎言。    事实上,若不是她被束缚得够久,若不是这个时代对她而言的确够不上危险,若不是……她不知不觉对西德尼寄托了过多的期待,或许到现在也不会有人听到少女奇异的歌声。    但这位先生的反应不在蜜萝预料。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向他传递的是亲近、放松的情绪,作为给这位潜在顾客的一点善意。如果是她从前驯养过的哺乳动物,性格亲近人的那些就该趴到她膝头求抚摸了。而这位先生,即便身为人类防备心重些,给个笑容总是应该的(虽然蜜萝很怀疑自己能不能从那张重重伪装的脸上辨认出“微笑”这种表情)。可就她所见,这位先生不仅身体线条愈加紧绷,那双奇异的金色眼瞳甚至骤然爆发出百倍炽烈于先前的光彩,令她不禁联想起末日最壮丽的灾变中那些占满整个天幕,熊熊燃烧的星辰。    好在他至少愿意转过脸来了。蜜萝乐观地安慰自己,将男人含混不清的发音默认为肯定。她又多看了两眼那双奇异的金瞳,转身示意客人跟自己进店。但是一股巨力(相对于这时代的旧人类而言)随即攥住了她的手腕。    “能再对我说一句话吗,小姐。”那位难讨好的客人颤抖着开口,奇异的金色眼瞳中涌动着美梦成真与幻灭交界的光彩,“无论如何请再对我说一句话,小姐,就像刚才那样。”蜜萝尽量克制住自己反击的本能,但还是不自觉地挑眉,回眸一瞥间,漆黑的眼瞳比埃里克任何一次所见都要肃杀,犹如阿凯隆特河中幽冷的波涛。    但那波涛并未吞噬星辰,反而任由那星辰为自己镀上一层鲜艳的焰衣。少女的神色很快变得比先前还要柔和,她看向男人依旧死死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掌,并未提醒他这种力道不适合一位淑女。    真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敏锐——敏锐,且强大。蜜萝纵容地看着男人,眼里混合了亲近与一丝丝埋怨,同一种黑色竟显出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暖意,“西德尼,你的眼睛真好看。”    “你的声音真美,小姐,比我所作的一切乐章都更动人……”但男人下一刻就闭上眼睛,试图留住那一瞬的馈赠——如他所愿,蜜萝再次开口时依旧用上了一点新人类的特殊能力;比前次更大胆的运用使他连日谱曲后近乎枯竭的灵感之泉再度鲜活起来。    不,那根本不是泉眼涌出的涓涓细流,而是奔腾不息的江河,是铺天盖地的海潮!埃里克感到那汹涌的灵感之潮在自己脑海里冲撞不休,眨眼就淹没了他全部的思绪——周遭的一切,包括地上刺目的阳光与黑发少女蜜糖般的笑容都从他脑海里消失不见,所剩唯有自然连缀的大段音符与节拍……    “好,你也是,先生。”埃里克梦呓般的话语落进蜜萝耳里,黑发少女哭笑不得地确认自己这位艺术家朋友恐怕根本没听见方才的问候。她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质问咽回肚里,一面随口念起埃里克从前推荐的诗歌,一面反手拽着他往店里走去(事实上,她注意到来往的行人们已经有几位好奇地看向这片角落)——埃里克果然乖乖跟上了。    “啊—”短促的惊呼来自露西。她很快捂住了嘴巴,并把目光挪回菲利普身上;菲利普倒是沉着些,但脸色也不好看。蜜萝于是意识到,她这位艺术家朋友的相貌虽然已经尽量修饰过,但还是相当挑战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接受能力。    “这是我的朋友西德尼,比较痴迷音乐创作;所以有时候,比如现在看上去有点奇怪。”蜜萝迎着大爵爷疑惑的目光解释了一句,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女雇员,“露西,你还没把这位先生的花束拿给他吗?”——虽然并不讨厌这位英俊有礼的贵族,但蜜萝直觉埃里克这个样子不太适合跟其余人共处一室。    露西愣了愣,手忙脚乱地替菲利普伯爵取来花束,香石竹浅黄色的花朵和马蹄莲鲜嫩的粉花簇拥在浅紫色的包装纸里显得素雅可爱。大爵爷挑挑眉,正打算说点什么,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一把扯掉了花束中央包扎用的白色宽束带——是埃里克。    “先生,我以为……”菲利普迅速缓过神来,正打算讨个说法,却见那个无礼的家伙把束带铺在一只空闲的小圆凳上,然后狠狠咬向自己右手的食指,还未出口的讽刺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露西,把我之前调过色的芳香油拿来!”蜜萝可算见着从前她用来遮篮子的白布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鲜血曲谱是怎么来的了。好在她在末世的时候也算见多了老一辈各种各样奇怪的坏毛病,一点没耽搁地抓住了埃里克的手掌,然后不出意料瞧见从食指到无名指都有层层叠叠的咬痕。露西从角落的架子上抱来一堆只装了一半的玻璃瓶子,稍稍偏斜目光,尽量镇定地把它们放到埃里克面前。    “用这个写!”蜜萝哀叹一声,随手从离得最近的架子上掐了一根无刺的鲜花,一脸肉疼地掐掉茎上的花朵,把青翠的花茎塞进拼命挣扎的男人手里,这才松了手,没好气地说,“别告诉这些还不够你用!”埃里克毫无意见,用花茎蘸着色泽瑰丽的芳香油继续涂涂写写——他只想快点把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记录下来。    “真抱歉,弄坏了你的花,我替你再包扎一次好吗?赠送新款缎带,或者你更喜欢金钱赔偿?”蜜萝说着,果断废物利用,拆下花束的浅紫色包装纸放在埃里克手边,避免他用完了束带开始糟蹋自己店里的墙壁或者地板。    “再包扎一次”菲利普漫不经心地说,蔚蓝的眼眸望向那些价值不菲的调色芳香油,“戴耶小姐可真慷慨。”    “没办法,艺术家总是难讨好的。”蜜萝黑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不太诚恳地叹息,“但愿他脱离音乐的魔力后不会为自己的钱袋心痛。”而埃里克应景地把“笔”从造型优雅的“墨水瓶”里粗暴地往外拔去。    单纯地包扎花束比重新挑选鲜花要快得多。到菲利普抱着蜜萝新扎好的花束向她告别时,埃里克还在埋头创作。黑发少女礼貌地把这位大爵爷送出门外,转头走到埃里克身后,细细扫了几眼那些零碎的记号,口中轻轻哼起无词的旋律……    目前看来,蜜萝觉得自己如果如西德尼所言倾情歌唱,就算大多数听众都没有她的艺术家朋友那样敏锐,也会是场灾难;但这不妨碍她给朋友的创作提供些许灵感——与艺术家朋友们相交良久,蜜萝期盼解开束缚,除却新人类与生俱来追逐力量的本能以外,未必不是因为从她的艺术家朋友们那里体会到了倾注情感的魅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桶子放出来了,本蠢兴奋得无法自抑!虽然他仿佛出来就掉马……    ☆、转变之始    蜜萝安置好埃里克就打算回家去了——她知道养母不会放心她例外的晚归;而她对自己的艺术家朋友,在今天过后无疑好感大增,但也还远未到能让她丢下责任特意作陪的地步;尤其是,在此前的相处中,她更多的是习惯被迁就的那个。    但露西委婉地向老板表示:相比与这位面貌可怖的怪客独处一室,照顾瓦勒里乌斯太太对她来说要容易得多,并保证一定向她的养母说明情况。于是这天傍晚,黑发少女愉快地决定在店里多待一段时间。    于是埃里克在脑海中的乐谱骨架大致成型时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没收了“纸笔”,并代以作为老顾客赠品的饼干和小蛋糕。埃里克下意识地怒目而视,结果桌上又被警告性地重重放下一杯极具东方风情的花果茶——明显的下午茶配置,还是量产的那种。    “好了,西德尼,我很期待你的大作,但现在是晚饭时间。”蜜萝说着,忽视了艺术家的怒视,淡然地把那卷涂满记号的包装纸毫不温柔地扔到了顶层的架子上。    被主人过度压榨的大脑迟滞了两秒,埃里克忽然意识到什么,眼里显出近乎惊恐的神色。阳光下那些不友善的私语与视线慢了好几拍,终于传达到他脑海里,但这同少女笃定的称呼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他下意识摸了摸纸板面具上的假胡须,祈祷自己随意修饰的面容不会太不堪入目。    “现在你知道我的歌声为什么没有灵魂了。”蜜萝很喜欢欣赏那双金色的眼睛,因此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眼里的惧意。黑法少女并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神色,语气却冷淡下来,甚至隐约显出埃里克许久未见,神灵般的傲慢。    “不,蜜萝,没有任何一种歌声比得上你的吟唱,也没有任何歌者的灵魂比你更迷人!”这让埃里克心头发慌,他有心向蜜萝解释些什么,例如他无限延迟的归期,口中却下意识地反驳。男人的赞美总有种诗意的优雅,而她看到那双奇异的金瞳里甚至荡漾着激动的水光。    蜜萝觉得自己的艺术家朋友才是真正的好嗓音——此刻尤其迷人。她清了清嗓子,眼里又开始浮现笑意:“所以你依旧渴望它吗?”埃里克于是想起那次无法自抑的告白,进而想起令自己近段时间销声匿迹的“罪魁祸首”——少女超凡脱俗的歌声。    “永远,蜜萝。”他听到自己颤栗的誓言,“只要您的灵魂不再躲藏,我就永远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你命令我清醒我就清醒,你允许我沉醉我就沉醉——您的歌声将是我言行的唯一牵引……只要您的灵魂不再躲藏……”    蜜萝几乎为埃里克如此郑重的态度感到惭愧——尽管埃里克并不知晓,可实际上她一时兴起,通过歌声对他施加的影响已经隐隐超过了她为自己设定的安全线。一种陌生的情绪迅速填满她胸腔——连同多年前被那位旧人类长辈的鲜血蚀空的部分。黑发少女毫不客气地越过由小圆凳临时担任的“餐桌”,给了埃里克一个亲昵的拥抱,语气轻柔到不可思议:“好,那么从现在起,我允许你暂时借用。”埃里克看到那双幽邃的眼眸陡然生出一种明丽的光彩;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听到了枷锁断裂的声音。    少女锁骨处大片柔滑的肌肤与男人的身躯有相贴,埃里克再度陷入怔忡;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少女靠近时的淡淡体香就又听见一个快活的声音:“那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要买花吗,先生?”——那双幽邃的黑眼睛里暖意未褪,但已经不再为上一件事挂怀了,正是蜜萝平常的作风。    “当然,数量要多些,我要用它们装饰我的宫殿。””埃里克心不在焉地回答。尽管他之所以在店外徘徊,本是因为近期的创作遇到瓶颈(此前与蜜萝的对唱在给他无限灵感的同时,那超凡脱俗的歌声不知不觉也成了他的桎梏),又想起蜜萝提过她的花店,才过来蛰伏在店外,打算像从前那样远远地窥视她,以期激发新的灵感。自然,无论是恰好被来店里的蜜萝撞见,还是被少女一口叫破身份都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埃里克试图站起来,然而因为长久地保持同一个姿势而血液循环不畅的身躯立即对他表示强烈抗议。    “宫殿?”蜜萝不禁被一不留神就对自己“五体投地”的男人逗得笑出了声。总算她“良心未泯”——黑发少女俯身飞速把他身体各处狠狠揉捏一遍(那滋味一言难尽,但意外的十分有效,埃里克猜测那可能是来自东方的特殊按摩手段),这才拿出店主的风范,热情推销起来,“那就风信子和郁金香怎样?花型大,色彩也够丰富艳丽,绝对的园艺佳品。我这里的还是拿你和埃里克送的种子培育出来的呢。再搭配一点三色堇,这种花也很好看,关键是不管什么时候种下去,两个月就能开花。虽说它们正常的花期都在春季,但你看,我这里很多同它花期相近的花都开得正好。”    埃里克:轻柔什么的,果然是他的错觉。    “随你。”埃里克脱口而出。他还沉浸于获得蜜萝承诺的兴奋之中——如果说此前他仅把蜜萝作为人世的象征去爱,去向她渴求同情;那么毫无疑问,从今往后,她便是他的缪斯,是他灵犀的火炬与源泉。    “随我?你不会也是为我买的?”蜜萝一怔,随口笑道,显然,黑发少女对早先离开的菲利普的心思并非一无所知。但她可不觉得那位大爵爷与自己之间已经像她与她的艺术家朋友们一样亲近。    也?埃里克心里骤然敲响警钟——从前他之所以能够勉强克制地远望,之前甚至任性地沉迷创作,不过是因为笃信少女的性情正如云上星辰,非凡俗所能采撷。可现在,难道是终于到了恋爱的年纪,他在短暂的缺席蜜萝的生命后,竟听到她用这样带点欣赏的语气提起与另一个异性相关的话题——他确信会送花给少女的只会是对她心怀企图的异性,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或者说,那星辰是因为他那次鲁莽的告白才将目光投向凡尘?而其余人,别说是有闲情来买花的男人,即便只是码头上面目普通、收入微薄的苦工自然也比他这形容可怖之人容易讨姑娘欢心。    埃里克又想起蜜萝关于“期盼爱情”的言论,一种专横的妒火忽然自心底涌出,令他想立刻拿来这缪斯的化身供奉在他的音乐国度之中。他盯住少女含笑的面孔,奇异的金瞳暗涌着某种危险的光彩:“我正要邀请你造访我的世界。”    “如果你不会再次爽约。”少女答应得很是痛快。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埃里克都神情凝重地等着蜜萝问他关于无故消失的问题。但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蜜萝毫不客气地撵他离开,也没就这个问题提过半句(事实上,尽管她很高兴与西德尼重续情谊,但对这位脾气古怪的艺术家朋友,蜜萝依旧谨慎地奉行着末世中不问他人去留的规则)。    就仿佛她并不在意似的。埃里克想,走在阴影里的背影莫名有种委屈巴巴的感觉。    蜜萝倒是心情极好,送别西德尼后就步履轻盈地往家里走去。尽管这样的天色并不适合一位年轻女孩独自在外行走,但她随养母移居到法国两年多以来,杀鸡儆猴的事情也陆陆续续做过几回。到现在,这一片的熟客已经少有人敢觊觎蜜萝的艳色——甚至克莉丝汀也一并被划入不可招惹的范围。    蜜萝到家时,露西已经离开了,但瓦勒里乌斯太太并不是一个人——克莉丝汀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家里,如果过没有意外,今晚应该是不会赶回剧院了。蜜萝轻轻松松把一叠盆底有开口的花盆放在客厅靠近卧室的地方,看到另一间卧室的门半开着,金发姑娘坐在老妇人床前同她一起做着绣活,秀美的面孔上含着浅笑,眼下却有一圈青黑,配着略显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    “克莉丝汀,你今晚跟我睡吗?”蜜萝回来的时候早就过了寻常的晚餐时间,她很给面子地吃完了家里特意留的晚餐,又在养母监督下敷衍地做完饭后祷告,这才兴致勃勃地向姐姐克莉丝汀问道。    “不,蜜萝,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妈妈了。”金发姑娘摇摇头,就像天底下所有称职的姐姐那样温柔地注视着蜜萝,但不知是不是过于温柔的缘故,黑发少女总觉得她眼里藏着淡淡的忧郁。    “好,那我去把我床上的被子拿来给你。”眼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蜜萝也不在意,“明早要我叫你吗?”    “不用,你留下早餐就好。”克莉丝汀犹豫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这两天大概没有我的角色,我正好在家陪着妈妈。”    蜜萝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她总觉得比起陪伴养母,金发姑娘更像是需要陪伴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没有存稿是怎样悲伤的体验……感觉本章太短小,偷偷摸摸加了一段233按平均日更算,在保持日更的基础上还欠七章QAQ最近家里来客,而且申请了过年期间两周的榜单EMMM^    ☆、魅影重临    蜜萝并不喜欢姐姐身上若有若无的忧郁,但没等她问个清楚,克莉丝汀又精神焕发起来。期间露西告诉她,那位金色眼睛的先生正式与店里签下订单,订购了数量巨大的鲜花,并要求送到通往斯克里布街地道的栅栏门外。联想到歌剧院传说中巴黎公社时期用来关押死囚的地下空间,蜜萝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知道了艺术家朋友的秘密。    “蜜萝,你说的没错——音乐天使再度降临了!并且他许诺我成为他新作的女主角!”金发姑娘轻手轻脚路过几间四级演员们的寝室,然后兴奋难抑地摇醒了熟睡中的蜜萝,但随即又在言语里带出些许隐忧,“但我只是个小小的四级演员,他将用怎样的办法实现诺言呢?”    显然,尽管金发姑娘同自己的养母一样存在强烈的宗教幻想,但对于“音乐天使”与剧院中流传已久的“歌剧魅影”的传说之间可能的联系毕竟隐隐有所怀疑;但她的导师虽然专横严厉,却也博学多识,才华横溢,令她不自觉地对他存有对父亲一般的敬爱——在这日益深刻的敬爱这种,那隐隐约约的怀疑多数时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是自然,毕竟我就此事特意提醒过他。实际上,早在克莉丝汀靠近房间时就惊醒过来的黑发少女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借机挡了挡自己过于清明的眼光。    她其实不太赞同西德尼对出现在人前过分的排斥;尤其不明白,她这位艺术家朋友在已经同自己见过一面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坚持不愿她面对面的相处,以至于她不得不放弃今后与他时常在花店会晤的计划,转而开始在歌剧院与克莉丝汀分享床铺——一段时间过去,瓦勒里乌斯太太的病情几乎痊愈了,而养女克莉丝汀前段时间不同于寻常的忧郁令老妇人忧心不已。    瓦勒里乌斯太太的慈母之心使她情愿忍受独处的孤寂将被陪伴的权利让给克莉丝汀(尽管她十分不确定蜜萝是否能尽到安抚姐姐的义务);正如金发姑娘在与红发女高音不欢而散后分明在剧院的每一刻都忍耐着愈演愈烈的流言侵袭,却绝不开口对家人们提起一言半语。    向瓦勒里乌斯太太隐瞒遭遇当然是对老妇人糟糕的承受能力深有了解;选择对蜜萝隐瞒一半出于姐姐对妹妹应有的保护,另一半则大约不乏提防蜜萝盛怒之下与人好勇斗狠的缘故。虽则她也不确定黑发少女对自己的遭遇是否足够重视,但克莉丝汀发誓,自己至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蜜萝类似“流言又不伤身,完全没什么可担忧”的言论——这在她们刚搬到巴黎,作为容貌出色的异乡人困于某些猥琐之人的下流揣测的时候就听蜜萝说过一遍了;最初克莉丝汀向她抱怨单纯从那些昂贵乐器上萌芽的流言时被迫又听了一遍。    “他把曲谱给你了吗?”蜜萝对克莉丝汀的意思也算了解,于是她干脆利落地跳过了金发姑娘的问题,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没有,只是向我大致描述了一下乐曲的主题和旋律框架——与传统的歌剧乐段大不相同,但我的灵魂已为之震颤!”克莉丝汀摇摇头,略显苍白的面孔上再度涌现一种兴奋与忐忑混杂的神情,或者还有些隐秘的得意,因为比蜜萝先一步获准出任主演(尽管她并不认同小妹妹对一切乐段如冰冷旁白一般的演绎方式,尽管蜜萝并未对与剧院签约表现出多少兴趣;但克莉丝汀一直默认自己的小妹妹有朝一日必将站上歌剧院的舞台)“说实话,导师最近的教导比从前严厉了许多,他好像迫不及待要我登台收获鲜花与掌声了——你说我会让他满意吗?”    但蜜萝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既然这是‘他的剧院’,你不如放心让他安排,自己专心琢磨乐谱就好。总归他要是完不成承诺你一个小小四级演员也没什么损失;要是他真有办法履行承诺,第一部自己主演的歌剧内容也参考了自己的意见,不是更有纪念意义吗?”    克莉丝汀: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地提醒我我是个“小小的四级演员”?    “好,蜜萝,那么你要与我一同参详吗?”最后,金发姑娘只好无奈一笑,继而诚恳地对蜜萝发出邀请,“我发誓,那是迄今为止我感受过,最惊心动魄的旋律。”    当然,那可是他没日没夜“压榨”我的歌声得来的灵感结晶。天知道一开始被要求不去思考歌词时她有多不习惯!蜜萝很是嫌弃地想起每回沉迷创作都需要她额外动用能力提供“特殊唤醒服务”的艺术家朋友,果断制止了金发姑娘企图在深更半夜试唱修改乐谱的行为,心底升起淡淡的期盼:我亲爱的克莉丝汀,但愿这次能令你拥有属于自己的旋律。    蜜萝再次睡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仅仅四小时左右过后,她就改变了主意。    那时黑发少女才刚与克莉丝汀一同完成了清晨的练声,正打算赶去巴黎城郊的荒地完成西德尼的鲜花订单,卡洛塔的侍女却出现在门外,请求她尽快与主人约见。    “夫人昨晚收到了一封恐吓信,署名O.G——是幽灵!一定是那个歌剧院的幽灵!”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小侍女的牙齿都在打颤——她是剧院配给卡洛塔的佣人,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不短的时间,拜那位幽灵每年在剧院大大小小“恶作剧”所赐,“歌剧魅影”在整个剧院的工作人员心中积威甚深。尽管它除了定时向两位可怜的经理索要高额薪酬,似乎很少在意类似小侍女一般的剧院底层人员。    蜜萝果断地接受了邀约,她想起克莉丝汀所言“音乐天使”的承诺,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看到被卡洛塔扔在桌上的信封上骷髅头状的火漆封缄时得到了证实。    那信上这么写着:“/珍惜你最后的登台机会,您将在半个月后感冒,如果您还有理智的话,就该明白,到时候如果你还想登台演唱,那简直是痴迷人发疯……/①”蜜萝发现信纸上的笔迹宛若孩童涂鸦般稚拙古怪,大部分都是黑色墨迹,但个别词语(几乎全是幽灵恐吓的内容)被用红色重点标出——与她的艺术家朋友们平常展现在她眼前的优雅花体完全不同。    蜜萝毕竟时常跑去剧院,对剧院幽灵的传说也早已有所了解——没有克莉丝汀对“音乐天使”敬若神灵的心态,蜜萝更容易将她的艺术家朋友与剧院幽灵相联系。事实上,黑发少女都快认定自己的猜测了;但此刻,她看着这满纸恐吓,反而不敢轻易断言——至少在她印象里,自己的艺术家朋友虽然时有任性,但向来羞涩,从未显出任何专横残暴的迹象。    不过……蜜萝又想起玛德莱娜大教堂中迪瓦斯神父的告诫:如果是埃里克假作幽灵帮助西德尼威慑“他的剧院”,倒是不无可能。说起来,西德尼都出现了,埃里克还打算消失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第一封。我猜这同克莉丝汀那位良师脱不开干系,你认为呢?”卡洛塔隐含薄怒(不知是不是上回已同克莉丝汀起过争执的原因,这一回她看起来还能控制怒火)的声音迅速唤回黑发少女飘飞的思绪;红发女高音冲她扬了扬自己手里与之外表相似的另一个信封,风韵十足的面孔似笑非笑,“听克莉丝汀说你的小提琴技艺娴熟……我的意思是,你从现在加入我的剧目排练,在我身边伴奏,到时候我会带你登台——我允许你分享首席女高音的荣耀。”    “可我连乐池都不想待。”蜜萝顿了顿,看着那个已经随信封的拆开被分成上下两端的火漆骷髅头,若有所思,“要我说,两位女高音同台竞技也许更容易讨得观众欢心……”    蜜萝决定同自己的艺术家朋友谈谈。    “西德尼,歌剧院那个幽灵是你吗?”又一次例行相约中,蜜萝隔着化妆室的墙壁向西德尼直白地发问——即便已经能够娴熟地运用各种修辞,在自己认为重要的谈话上,黑发少女也还是不喜欢委婉。    说实话,埃里克向卡洛塔寄出那些恐吓书信时,并不觉得蜜萝会在意自己与幽灵身份的联系;但当少女向他发问时,他却并未感到太多惊慌——大约是少女对他的一切都表现得太不在意,以至于他直觉蜜萝是否将他认作幽灵并非关键。    “我早就说过,这是‘我的剧院’。”自然,艺术家的答案必然是要绕个弯子的。    “那我建议你稍微关注一下克莉丝汀在剧院的处境。”黑发少女随口接话,果然神色寻常,“还有,你的恐吓信一点儿也不优雅——卡洛塔姐姐哪里招惹你了?”    埃里克承认幽灵身份(他相信这种程度的‘暗示’足以使蜜萝与他心照不宣)后,就预感到蜜萝会对他近期的举动有所不满。但老实说,他虽然未从黑发少女身上感到真正的温柔,但他在蜜萝面前确实已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了。    “那台高音机器占着歌剧院首席女高音的位置已经够久了,我只是出于水平高下的考虑,好心提醒她为我的学生让位而已——克莉丝汀会比她出色得多。”埃里克傲慢地说,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他曾经极力怂恿蜜萝来剧院工作的事实(虽则他已听闻蜜萝真正超凡脱俗的歌声,出于某种情有可原的情绪,却更加不愿把蜜萝的光彩与人分享)但蜜萝听出他声音比平常高了几度——就像心虚吵闹的孩子一样。    “但我认为直接让克莉丝汀取代她绝不是个好主意。说实话,克莉丝汀在剧院的境遇已经够糟了——别向我保证你在沉迷创作时还能给她周到的庇护。”蜜萝才不干跟孩子气发作的艺术家朋友纠缠这种愚蠢的事情,黑发少女熟练地跳过这个问题,面向埃里克的方位笑得像只小狐狸,“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为你正在创作的这部乐曲适当丰富高声部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标注①处直接引用原著语句,以后类似序号标注如无特殊注明皆为引用原著。    话说终于要渐渐切入剧情了,虽然本蠢可能脑洞连黑洞,但还是提早标注一下,不过莫方,除了一些感觉特别戳心的原著语句,应该不会引用太多。    以及,痛定思痛,发现自己目前的速度差不多两天三章正合适,于是……按平均日更算,还有七天的双更,本蠢决定……分两周还,    大概是保底日更努力双更的节奏,过年期间的两周榜单正好也已经申请了    嗯,今天会努力再码一章出来,    鉴于没有存稿,属于裸/奔状态,本蠢又比较手残,第二更时间随机……    ☆、奇异乐谱    接下来的日子里,克莉丝汀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起来,整个人却表现得格外亢奋——歌剧院里与她同级别的小演员们老瞧见这位金发姑娘抱着一本记号凌乱的乐谱念念有词;别说那些无聊的流言,即便是同事们恼人的恶作剧,她都全不理会(何况埃里克非常重视蜜萝的建议,从花店回到剧院就第一时间一连炮制了好些精彩的好戏惩罚那些明里暗里中伤金发学徒的愚人,并且严厉要求受罚者保密,以免为金发姑娘即将腾飞的艺术事业蒙上不必要的阴翳)。    蜜萝听说的时候,不禁觉得克莉丝汀不愧是西德尼精心培育的果实——瞧这痴迷艺术的劲头,师徒俩简直一模一样。同时她发现卡洛塔最近也不再时常犯所谓“慢性支气管炎”,只是比平常更容易对行政人员发脾气——后者让两位焦头烂额的剧院经理多少轻松了一些。    但随哥哥菲利普到胜利圣母街拜访的青年人拉乌尔对克莉丝汀的状态感到十分不安。    “您还好吗,小姐?”当蜜萝在小客厅里接待携鲜花(这回可不是敷衍地从她的小店里挑选的)来访的菲利普伯爵时,拉乌尔就一把拉住为大家端上茶盘的金发姑娘——这行为稍显鲁莽,但青年人纯澈如海的蔚蓝眼眸里满溢着真诚的关怀。    “我很好,先生,感谢您的关心。”克莉丝汀把茶盘放到沙发附近的矮几上,也顺势坐在拉乌尔对面。她的语气一如拉乌尔记忆中那般温柔,看向他的目光却是纯粹的惊诧,就仿佛他问了什么极其愚蠢的问题。    “但您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您的眼袋和干裂的唇都在不断加重我的担忧。”年轻子爵依旧忧心忡忡,说话的语气很像是一位关心姑娘的男友。    “那没什么,拉乌尔。你知道,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而我……音乐天使真的拜访过我了!”提起“音乐天使”,克莉丝汀苍白的脸颊立刻涌起一抹动人的红晕,她从茶几下抽出自己近段时间为记录灵感用的红皮本子,慷慨地递到拉乌尔手上,并用一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虔诚语气叹息,“你瞧,拉乌尔,我就将乘着这超凡脱俗的旋律飞上云端了。”    菲利普不禁暗自摇头——短短一段对话,他还无法确认这位令他心爱的弟弟心怀恋慕的金发歌女是个正直谨慎的女人,却已开始为她过于浓重的宗教幻想皱眉不已——很显然,这对融入夏尼家毫无益处,倘若她确实可能令拉乌尔献出姓氏。    倒是蜜萝,菲利普目光捕捉到黑发少女艳丽面孔上一闪即逝的微妙神情,忍不住翘起唇角:这个姑娘应该不需要他花费太多精力教导她如何成为夏尼家的主母?——大爵爷当然没忘记那位瞳色奇异的先生,但他自信十足。    而年轻子爵毫不怀疑金发姑娘同自己一样对少年时的情意从未忘怀,但他同时也愤怒地感到两颗心之间纯真美好的情感正被什么令人恼火的阴谋阻隔。他接过乐谱,只一眼,少女般红润的脸色竟变得比克莉丝汀先前还要苍白。    “那位天使是谁?他怎么能为你谱写这样的乐曲!”夏尼颤抖着手把那红皮本子“砰”地一声倒扣在茶几上,但那惊鸿一瞥间恢弘壮丽的爱与渴望依旧折磨着这位年轻人纯洁无瑕的心灵。    “我不知道,先生——我只听过他的声音,那牵引我的奇妙歌声,而从未见过他的身影。”克莉丝汀像是有点儿不悦自己的心血被这样粗暴对待,但她立即又露出了然的笑意,“当然,现在你应当也稍稍了解啦。虽然,我很遗憾,无法为您重现那超凡脱俗的歌唱。”    “至于这支曲子,”不等拉乌尔接话,克莉丝汀就将曲谱拿回怀里,一面珍稀地摩挲着厚厚的页脊,一面略显失落地感慨,“毫无疑问,这是音乐天使对我最丰厚的馈赠;它属于我,又不属于我。”年轻子爵被她含糊其辞的回答折磨得快要发疯,但又顽固地保留一线希望。    “我真好奇这曲子是有怎样的魔力。”菲利普作为在场唯二还算冷静的人之一(另一个当然是蜜萝),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问克莉丝汀,“可以让我也看看它吗?”    “好,但小心不要弄坏了它。”与人炫耀天使荣光的渴望很快压过乐谱受损的隐忧,金发姑娘稍稍犹豫了一下,再度轻柔地将那红封皮的本子从自己手上递了出去。    作为一位优秀的贵族家主,菲利普对自己的艺术修养向来自信。但他手上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大爵爷集中注意力辨认那些随心所欲的符号,但他能看懂的仅有几句零星的注释——完全无法感受拉乌尔的感受。    “这是老师习惯的记谱方式,在这份乐谱上,运弓技巧和音高结合为一,用一种特殊的字符表达——这种记谱方式不属于简谱或五线谱的任意一种,听说与古东方的减字谱有些渊源。”拉乌尔瞥了一眼全程礼貌微笑的蜜萝,低沉地叹息道。第一次在佩罗与克莉丝汀相遇时,他曾向老戴耶学习了一个夏天的小提琴,因此熟悉这种独特的曲谱。    “抱歉,但我记得戴耶小姐是位歌剧演员?”菲利普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实际上,琴谱的部分是给我的;但作为伴奏,大致顺从克莉丝汀的心意。”蜜萝从菲利普手上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地抽出乐谱,瞄了两眼,云淡风轻地笑道,“嘿,姐姐,你们对我可真有信心。”    克莉丝汀什么也没说,只是浅浅一笑——没人比她和她的音乐天使更了解蜜萝在小提琴的演奏上拥有怎样惊人的技艺。她先前关于乐谱归属的描述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解释,拉乌尔大大松了口气,感到此前锻烤着自己心灵的妒火终于平息了,并开始为自己对金发姑娘的不信任感到一丝丝愧疚。    但即便如此,这样跌宕的旋律也着实令人畏惧。年轻子爵回忆起方才惊鸿一瞥间涌入自己脑海的旋律,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他看向黑发少女含笑的面孔,碧海般的纯澈的眼眸又立刻平静下来——那样危险的情感自然不该由他的克莉丝汀承受;但如果是与那双蛰伏着阿凯隆特河漆黑波涛的眼眸,却意外地叫人觉得相配。拉乌尔愉快地在脑海中搜索起祝贺的言辞,却感到哥哥菲利普眼里闪过一抹隐忍的烦躁。    “小戴耶小姐,”菲利普克制地称呼蜜萝的姓氏,这位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看上去还算镇定,“这样的记谱方式真是独特——不知我是否有幸知道作曲的是戴耶先生的哪位旧友?”    “他并非养父的旧友,但与他渊源甚深。”蜜萝想起西德尼美丽的金色眼睛和他在克莉丝汀面前善解人意扮演天使的模样,忍不住看着金发姑娘笑出了声,“实际上,克莉丝汀相信那是父亲的英灵从天堂派来她身边的守护天使。”克莉丝汀认同地点点头,两颊的红晕一直都未消退。拉乌尔看她这副模样,不免再度生出几分忧虑——自然不如先前那样激烈,但一样令他如噎在喉。    而菲利普的感觉更加复杂。他确定蜜萝对那位作曲者并未抱有同等激烈的情感——倘若真是那样,他也就不会任由自己继续坐在这里自取其辱了;但她显然也并未同姐姐一样对他敬若神灵。从黑发少女谈起那位“天使”的语气来看,他们至少也相互熟识,更有可能蜜萝对他相当亲近——隐隐超越普通异性友人的界限。而那位所谓“天使”,拉乌尔对方才的反应已经生动说明了他对黑发少女的企图。    菲利普还没自大到以为蜜萝必定需要自己保护,但也不想再从众人,尤其是黑发少女嘴里不断听说那个恼人的存在。大爵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浅啜一口,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客厅临街的阳台上,顿时唇角微翘,“小戴耶小姐,我的鲜花看起来开得不错。”其中“我的鲜花”这个短语被他有意无意加重了语气。    “虽然头一个月,但你也该信任我的职业道德。”蜜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爵爷此前挑选的那盆大型三色堇在阳光下开得正好,深紫与明黄的花朵挨挨挤挤簇拥着青翠的枝叶,像个性情活泼的少女,而扎根的浅棕色花盆正是少女的裙踞。    “事实上,独享阳光和我大多数时候的精心照料有助于它茁壮成长。”黑发少女顿了顿,淡然地补充道,“当然,如果夏尼先生感到我将它挪回家里冒犯了您的私人财产,待会儿离开的时候可以顺道把它带走,或者我傍晚去花店的时候把它放回店里。”    “不必麻烦,小姐,我信任你。”大约是拜相对冷峻的长相所赐,菲利普说着这些带点儿暧昧暗示的话语时依旧显得正直有礼;他把自己带来的包装精美的花束从身后的沙发上拿起来放到中间的茶几上,并向蜜萝的方向推了推,是一大束素雅的白色马蹄莲——适合送给病人,说是爱慕者的礼物也未尝不可。    “诚实地讲,我不想做赔本买卖。”蜜萝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因为时间缘故比夏尼兄弟俩刚进门时已稍稍不新鲜的花束,语气平淡,“而且,夏尼先生,容我提醒您,虽说三色堇什么时候都可以开花,但要让它在冬天继续娇艳如初,我的收费对比第二个月可能会适当增长。”    “没关系,小姐,”菲利普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飞速习惯了黑发少女噎人的语气,他含笑注视着少女神秘的黑眼睛,略微压低的嗓音比面对任何贵妇情人时都更有魅力,“如果小姐您有雅兴,愿我的心意长青。”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为什么每次一写到菲利普就停不下来,难道我爱的不是桶子吗……    以及,感觉蜜萝跟桶在一起就是玩命儿撩,跟菲利普在一起就是各种被撩    可怕,不,我还有露西呢,大爵爷才不是可怜没人爱的深情男配!    ☆、马车密谈    法国这个冬季并不比往常温柔几分,蜜萝位于巴黎东郊的花田却枝叶葱茏,远远看去氤氲着大片悦目的翠色,而风信子与郁金香色泽各异的花苞影影绰绰点缀其间。而花海中央,戴耶姐妹与夏尼兄弟四人围坐在提前平整过的空地上——这固然对蜜萝的货源毫无益处,但同一次尽善尽美的野餐相比,蜜萝认为这点儿损失又算不得什么了。    各人面前摆着自带的便饭——这是蜜萝的提议,但她自己却没带正餐,反而特意装了满满一篮特制零食放在中央的圆形桌布上。    “真不可思议,蜜萝,你是怎么做到的?”大家已经落座好一会儿了,拉乌尔还频频四下张望,动作和语气都十分夸张。他一面卖力感慨花海瑰丽的景色,一面偷看斜对面挨着蜜萝坐下的克莉丝汀。但金发姑娘只在刚刚望见这片初成的花海时露出了惊喜的眼神,之后就又抱着乐谱陷入了那种奇异而狂热的冥想中。拉乌尔于是惊奇地看着她娴熟地投喂克莉丝汀,似乎有点蠢蠢欲动。    “抱歉,拉乌尔,这可是商业机密。”蜜萝委婉地回避了青年人的提问,她侧头瞟了一眼克莉丝汀手上的乐谱,发现正翻到的那一页不只有金发姑娘一人的笔迹。    “这一片看着规模不小,实际上只是两个人的订单——一位就不必说了,是苏黎世伯爵夫人,克莉丝汀知道,她一直都很照顾我的生意;但这次的订单她只占一小部分。实际上大部分,大约超过五分之四的订单都来自我另一位慷慨的艺术家朋友。可惜他为人腼腆,非常不爱外出交际,否则我还能介绍你们互相认识一番。”菲利普接过话茬同黑发少女闲聊了一会儿,便听她满含期待地表示,“不过我们约好等他布置好居所就邀我去作客。”    菲利普下意识就想也邀请蜜萝去夏尼家作客,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尽管作为夏尼家名义与实质上的掌权人,他的决定少有人能置喙,但能坐稳这个位置,他毕竟不是个莽撞的毛头小子;而他对黑发少女单方面的些许好感,还不足以令他表现出如此积极郑重的态度。倒是拉乌尔,这位纯洁如处子的青年人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勇敢地对克莉丝汀发出了邀请,但还没等菲利普表示不赞同,蜜萝就替姐姐暂缓了这一邀请。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周后的今天就是克莉丝汀的艺术事业最关键的时刻。”黑发少女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笑道,“作为此处唯二的知情人之一,我诚挚地邀请大家提前预定当天的剧院门票——我保证,我们的克莉丝汀会给大家,尤其是你,拉乌尔,一个巨大的惊喜。”    菲利普于是稍稍谅解了金发姑娘自见面以来表现出的迷信与木讷。大爵爷矜持地表示到时候若有空闲必定捧场,而早已陷入爱河的年轻子爵差就差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一定到场了。    夕阳西下之前,夏尼兄弟已站在花海边缘的土路上与戴耶姐妹道别过了。蜜萝一手挽着克莉丝汀,本打算登上自家来时为照顾克莉丝汀租借的小马车,忽而神情一动,改了主意。    “菲利普,我们交换马车怎样?我很好奇贵族马车的滋味呢。”黑发少女语气并不十分甜蜜,菲利普却感到那张殷红的小嘴仿佛成了帝王的印章——无论它的主人提出怎样不合理的要求,自己都只能毫不犹豫地听从。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跟弟弟拉乌尔坐在本该属于戴耶姐妹的朴素马车上了。    这次只是迷迷糊糊交换了马车,但如果是其他关乎他们兄弟甚至整个夏尼家命脉的要求呢?菲利普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拉乌尔。年轻子爵疑惑地回视他,看上去心情比来时更佳——他也接受了蜜萝的说法,不再为克莉丝汀如今的反常状态过分忧心。    菲利普觉得自己对黑发少女日益加深的好感从这一刻起已完全被忌惮代替了。不算偶尔无伤大雅的娇宠情趣,他自信自己不会是轻易拜倒在情人们甜言蜜语之下的男人,何况蜜萝还不算情人。可他刚刚却像个从没见识过女人伎俩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对那个古怪的黑发少女言听计从!    这很不对劲,菲利普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却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除了后知后觉的恐惧引起的心跳加速,没有残余丝毫炽热的情感,这让他想自我欺骗是对蜜萝忽然一见钟情都不可能。    菲利普甚至想起吉普赛人。他记得有学者说过,那些流浪在亚欧大陆上的家伙正是起源于东方,而且瞳色与发色都偏深,其中大多数女人擅长歌舞和神秘的占卜……这与蜜萝是多么相符啊。菲利普这样想着,有意无意忽略了黑发少女相对欧美人种而言也不落下风的白皙肌肤。    他决心劝拉乌尔放弃克莉丝汀——在菲利普看来,那个金发姑娘绝对没有优秀到让他情愿忍受一个随时可能蛊惑人心的弟媳妹妹。    夏尼家出行用的马车的确比戴耶姐妹从车行租借的小马车精致些,但也没到寻常贵族马车那样奢华——这里毕竟是巴黎,而不是夏尼家的主场卢瓦尔河谷,相对宽敞的车厢空间和厚重但纹饰低调的帘幕对两位独自返程的年轻女士来说倒是十分适宜——因为蜜萝隐秘的影响,也出于对“吉普赛女巫”的忌惮,菲利普难得没有发扬绅士风度。    “克莉丝汀,我想坐在外面吹吹风顺便赏景,你要一起吗?”等到两辆马车在巴黎城门附近分道而行,蜜萝立刻向克莉丝汀笑道。不出意外,金发姑娘对此毫无兴趣,一心沉浸于音乐艺术之中的少女甚至根本没过问掀开窗帘就能办到的事情,自家妹妹为什么偏要费心费力地跑出车厢。    于是一本正经挥着鞭子的黑衣车夫忽然感到光线一暗,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不过中间礼貌地留出了一小段间距——也就是夏尼家雇佣的马车车厢前端的余量十分充足,若是换了戴耶姐妹自己租借的小马车,饶是蜜萝身材苗条也别想挤进车夫的座位。    黑发少女侧着身子光明正大地打量身边技艺娴熟的黑衣车夫,却一直等到马车驶进热闹的街区才探头过去,笑眯眯地对他致以问候。黑衣车夫挥鞭的手臂肉眼可见地僵滞了一下,落下去的力道不免有些失常。好在拉车的两匹骏马大约早就训练有素,除了臀部吃痛长嘶一声后速度陡升以外,并没有过于受惊的迹象。    “认真点儿,埃里克,你的车架上可坐着未来的歌剧红伶。”黑发少女不慌不忙伸手盖上车夫控缰的那只手掌,就见四股粗硕的缰绳被她牵引着巧妙地几收几放,马车的速度就再次平稳下来。蜜萝隔着车厢正前方的车帘随口安抚了克莉丝汀几句,这才半开玩笑般安慰道——就仿佛她并不觉得消失已久的旧友抛弃地位崇高的神职身份转而去做一位卑微的马车夫有什么不妥,也并未觉察男人对菲利普起了怎样的心思,并未委婉阻止一般。    埃里克狐疑地用余光打量蜜萝——他也了解蜜萝对自己奇异的瞳色印象深刻,但那属于“西德尼”而非埃里克。    “放松点儿,埃里克,作为朋友,我不会强行操纵你的意志,虽则我对那位大贵族确有好感。”说这话的时候,蜜萝的手掌仍覆在埃里克包裹严实的手背上,隔着厚厚的皮手套都能感受到那只手掌相对常人而言过于崎岖的骨架和无比紧绷的肌肉线条,“当然,我很高兴你能顾及我的意愿,埃里克,无论是关于卡洛塔的主演机会还是菲利普的性命。但你如果之前,或者之后执意动手,我都不会再阻拦。”    埃里克沉默以对。事实上,他早已从蜜萝处得知她将应拉乌尔请求,提议野餐,以便带克莉丝汀出来散散心,顺便为深陷爱河的青年人创造机会;这次外出也是因为了解到那位夏尼伯爵也将参加野炊,出行之前甚至精心伪装过身形和容貌——这大约也是蜜萝本能地感到熟悉,却并未将他认作‘西德尼’的原因,而这毫无疑问,是一位高明的猎手深思熟虑的结果。说起来,埃里克也不得不庆幸,少女两次突袭他都惊讶得一时无言,这才免去了忘记调整嗓音以至于暴露身份的灾难。    但打算对菲利普下手却又的确是临时起意,因为在那位英俊贵族引导下两人愈发融洽的攀谈毫不意外地化作妒火狠狠噬咬他的心灵。    菲利普:讲道理,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我们交流“融洽”了?    “总归我不会忘记,一个人愿意付出什么,追求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即便是父母也无权置喙,何况我们只是朋友。”即便吐露着这样残酷的语句,少女的语气依旧轻快如昔;她黝黑的眼眸在这一刻愈显冷漠,就衬得下一刻的言语愈发温柔,“只是埃里克,在家乡得来的经验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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