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 > 科幻未来 > [歌剧魅影]天使镜像 > 第三章√,祝食用愉快。 (5)

第三章√,祝食用愉快。 (5)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类们苦心孤诣的谋划。    “其实记不太清了,不过肯定没有跟你在一起好玩儿。”小姑娘好像才意识到青年人的不适,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所有影像却一瞬定格;下一刻,那些或晶莹或朦胧,或平滑或扭曲的镜面就片片崩碎,化作一道道炫目的淡金色流光,在她比青年人宽敞许多的“梦境空间”中编织出一副熟悉的场景——正是那处藏在埃里克意识深处的华美厅堂,不过许多细节处又被主人任性地增增减减,改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所以你现在想唱歌给我听吗?”等青年人双腿并拢在沙发上坐好,小姑娘就在一旁趴下来,毛茸茸的脑袋正好垫在他膝上——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重了些,好在这人肉坐垫足够强壮。她翘起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瞄了一眼厅堂中央柔软的羊毛毯子,遗憾地叹了口气。    埃里克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有苦笑: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每当他踩上那块毯子,内心就会生出些杂乱的欲念——并非指向此刻乖巧趴在膝头的小姑娘,却也不能说同她全无关系。而这样的心思,即便自认无罪,却又怎么好对小家伙明言呢。    “想听什么?”青年人的嗓音比平常略低,听的人心头直痒。他含笑从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轻抚过大半个脊背,落在小家伙身上的目光无限专注,无限温存。    这就是明明作为意识投影,犬形态也不影响开口,她却偏要隐瞒这个事实,把阿曜变成人身的缘由了。小姑娘软绵绵地贴在青年人膝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唱点舒缓的,这对你正在进行的蜕皮也有好处。”她舒服地半眯着眼,不太淑女地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往一侧偏了偏,声音有些含糊,“等会儿换我来唱。”埃里克也不觉得冒犯,他有点儿惊喜地应了,熟练地哼起一首曲调柔和、节奏缓慢的摇篮曲,心底却忍不住琢磨,是不是自己近段时间以来孜孜不倦的“引诱”终于见了成效,这向来没什么浪漫心思的小家伙终于对音乐产生兴趣了?    他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老皮剥落的灼痛固然难耐,但埃里克作为黄犬独自流浪时,受伤早就是家常便饭,自然知道皮肉新生时的瘙痒比单纯的灼痛更加磨人。只是老皮剥落之初,他还来不及有更深刻的体会,小姑娘的“梦境”就几乎将那种灼痛完全隔绝;面对这仿佛深入骨髓的瘙痒时,却仿佛失去了效用。青年人强忍动作的**,低头看向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姑娘沉沉地睡在他膝上,呼吸是新人类特有的悠长,但并不完全均匀,且比平常略重——他们分明没怎么嬉闹,她却像是累极了。    事实上,小姑娘操纵“梦境”暂时隔绝青年人对身躯的感知固然疲惫,但远未累到沾床即倒的地步,至少,继续维持感知隔绝的力气还是不缺的。但阿曜太弱小了,与荒野里那些危险的掠食者相比就更是弱小得让人揪心,而清醒体会蜕变的过程虽然难熬,却对迅速掌控新生的力量很有帮助。    小姑娘想起自己还得让伙伴在荒野里流浪很长一段时间,只好硬起心肠假装熟睡,指望这能让伙伴尽可能地保持镇静——就如她先前要求青年人哼唱舒缓的曲调一样,蜕变过程中精神起伏平缓些也有益处;而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阿曜对她的重视与宠溺几乎让这位生来就身在高处不胜寒的神女受宠若惊。    瘙痒的感觉逐步加重,埃里克先是在不影响小姑娘熟睡的前提下轻轻拍打眼周和脖颈等相对敏感的位置,接着便不得不尝试把小姑娘从腿上挪开。当他将手掌轻轻垫在小姑娘颈下时,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青年人浑身难耐的颤栗。    小姑娘躺在沙发上,又“睡”了一会儿才假装悠悠醒转,恰巧卡在青年人在羊毛毯上来回磨蹭,即将忍耐不住四下抓挠的时间点。她揉着眼睛“惊呼”了一声,转眼就挪到了埃里克身边。小姑娘的手臂纤细柔软,仿佛谁都可以轻易摧折,却轻松将青年人十指禁锢在掌中。    小姑娘的力气自然不能同巨大的黄犬相比,但单论意识强度,埃里克却无法与天赋异禀的小姑娘相比。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才是主人。小姑娘抓着青年人试图自我伤害的双手,轻轻哼唱起自己从前从他那里听来的舒缓旋律——清醒地蜕变固然很好,但青年人意识强度毕竟有限,须知凡事过犹不及。    很平常的曲调从小姑娘嘴里倾吐出来就好似染上了奇妙的魔力——难耐的瘙痒在这纤细稚嫩的歌声中渐渐隐去了,取而代之是另一种磨人的感受。埃里克尽可能不那么明显地用背部磨蹭羊毛毯,觉得自己之前试图用欲念对抗痒意真是一个蠢到不能再蠢的主意——尤其是,因为是意识投影的缘故,除了那可怕的瘙痒之外,某种羞耻的欲念也是遍布全身。    但小姑娘好像不这么想。她发现青年人没有如期睡去后,疑惑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两遍,忽然身形一涨,变成了最初进入埃里克“梦境”中时被投影成的黑发少女模样。    “阿曜,要我帮你纾解吗?”小姑娘难得细心,就连声音都同埃里克记忆中那最为鲜明的印记如此相似。他恍恍惚惚朝“蜜萝”笑了一下,汹涌的**与平素深藏的思念忽而如山洪倾泻——几乎将他彻底埋葬。    五、    如潮欲念亟待宣泄,埃里克却发现自己又变回了黄犬的模样,而且相较真实体积几乎缩小了数百倍——少女模样的小姑娘轻轻松松伸手一捞,就将目前与末世来临前未经变异的小型犬类大小相仿的黄犬捞进了怀里。    “感染种通常兼具外星入侵种和原生异化种的特征,而我的天赋能力只能作用于原生种——理论上来说,我也能对你过分杂乱的意识波动进行纾解驯化,但实际上,如果不是你的显性特征与原生种比较相近,你又远比一般非人生物聪明,我绝对不会冒险驯化你。”少女模样的小姑娘一条手臂以一种不会对其有所损伤,但也不会被轻易挣脱的力道将“大狗”圈在怀里,另一手则很有技巧地在它身上揉按,从头顶到脊背,再到黄犬不安扫动的尾尖儿。她的语气比平常沉稳几分,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而被驯养者一面急躁地在少女怀里四下磨蹭,一面又忍不住在瞬息清明中庆幸自己此刻无力犯下罪行——少女细致的精神按摩并不能减轻那种深入骨髓的折磨;事实上,那种温和的刺激甚至令他对躯体的一切感知都变得更为敏锐活泼,几乎立刻就将一场原本或许难免吃些苦头,但绝对性命无虞的蜕变推到了凶险莫测的地步。    小姑娘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怀中的身躯在剧烈挣扎中偶有模糊扭曲的痕迹——这里是她精心构筑的“梦境”,而她与阿曜在这里具现出的形象都是意识的投影。在主人未曾起意驱逐,客人也没打算逃离的情形下,仍出现形体不稳的状况,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阿曜的意识正渐渐脱离与身躯的联系以至于无处承载而将要涣散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毕竟,就她所知,或许绝大多数生物的意识强度都不能同自己相比,但每种生物,无论是荒野中那些横行霸道的顶级掠食者还是基地里终日劳作也只勉强糊口的底层旧人类,只要还没咽气,其意识与身躯就天然维系着一种最为紧密的关联。    除非……阿曜并不是感染种,而是表象与之相似但核心完全不同的寄生种?小姑娘迅速回忆了一遍黄犬被剃毛过后光秃秃的,遍布紫红色瘢痕的皮肤和相对自身体型而言瘦骨伶仃的身形,不由摇摇头,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测——那绝不是个令寄生者有安全感的地方;而且,她那么喜欢的金色兽瞳,如果只是一只本体未明的寄生种随时可以舍弃或吞噬殆尽的部分,那也太糟心了些。    怀中的身躯渐渐变得不那么凝实了,挣扎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减弱了许多。小姑娘小心翼翼把兀自挣扎的黄犬举到齐眼高的位置,点漆般的眼眸中却隐隐约约映出自己仿造的“宫殿”一隅;几束百合般的深色花朵疏密错落,与黄犬身上大片已模糊了轮廓的瘢痕重叠,仿佛半透明的犬躯上某种不祥的烙痕。    那紫红的底色仍在一刻不停地淡去,那烙痕的轮廓却渐渐鲜明;对此,小姑娘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像平常对旧人类们毫无新意的哭诉祷告那般置若罔闻。事实上,她到现在才隐约意识到那些千篇一律的哭诉与祷告背后藏着怎样一颗泣血的心。    可哭诉和祷告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她是旧人类长辈们苦心打造的神像,但当她端坐在那孤高凄冷的神龛,日复一日传播基地高层们精心编撰的教义与法令时,从未有神灵慷慨的回应,而理论上能够驯服感染种的天赋能力在此刻也已无用。小姑娘没空后悔自己莽撞的驯养行为,她再次把黄犬塞进怀里,口里胡乱哼着安慰的曲调,平常作为一尊神像并不被看重的头脑头一次承担起如此紧要的责任。    不,其实也不是完全无用。终于,在放弃那些关于大狗种属的揣测思考后,小姑娘很快想出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黄犬身躯的蜕变是个不可逆的过程,一旦开始就不可停止,途中血肉、骨骼和神经几乎都会经历崩溃重组,如果继续这样不作为下去,强度有限的意识一定会被牵连至涣散;但不论为什么,阿曜意识与身躯的联系并不紧密,或者说,比寻常生灵薄弱得多,这固然给他的意识带来无处依托的危机,但它若咬咬牙舍弃这具其实并不为荒野垂青的身躯呢?    是呀,阿曜意识强度有限,她完全可以狠狠心彻底切断联系,然后把阿曜永远留在“梦”里!老一辈不是也有生灵死后化为魂灵入梦的说法吗!小姑娘仿佛豁然开朗,继而一秒也不耽搁地将这天才的想法付诸行动——基地里从未有人明着反驳经神女之口做出的决议,而埃里克此前无条件的宠爱显然也不足以令小姑娘生出询问对方意愿的念头。    于是埃里克感到种种磨人的感触忽然消失无踪——比小姑娘最初邀请他进入“梦境”中那次更为迅速彻底,以至于竟让人生出一种仿佛能够漫步云端的轻盈错觉。埃里克长舒一口气,下一刻,他本能地从少女怀中一跃而出,落地时又成了双足直立的姿态。    “对不起,阿曜,我们的驯养计划出了点儿差错——你得一直待在我这里了。”脱离躯体束缚的意识必为真实,可这真实着实惊人。小姑娘扯了扯嘴角,看着青年人模样的投影,习惯性想摆出自己最为熟悉的那副庄严悲悯的笑脸,但又觉得不大妥当,只好让唇线继续保持平直。她的声音偏小,像是愧疚,但又掺杂些命令的意味。    倘若我真能永远伴你入眠就好了。埃里克宽容地笑了笑,并不戳破那双黑眼睛里没藏好的忐忑悲伤。他轻轻踮脚,那种轻盈的感觉并未消退,让他忍不住随之放空思绪。    “埃里克,”青年人吐出几个平滑的音节,像是想让小姑娘记下些什么;但最终只微微一顿便启唇轻唱起来,“我曾有位恋人,她有夜色般的乌发与阿凯隆特河般幽邃的眼波;她用繁星作我的爱称,我这卑微的顽石便也飞上天穹,生出煌煌光明……”    那是多么优雅动听的歌声呀!尽管小姑娘一句也没听懂,但她笃定那也应当是种非常古老的语言,拥有丰富的词汇和独特的韵律——至少青年人的吟唱是如此。小姑娘看到那双半透明的金色瞳孔色泽比原先略浅,但也更显明净。很难说那双眼里揉进了多少汹涌复杂的情绪,但小姑娘所见唯有一片温存,宽厚,柔和,绵绵无尽,让她有种时移世易也不会遗忘的错觉。    “你就这么喜欢你从前的主人吗?”那样深情的歌唱令她总觉得自己该回应些什么,这些日子在阿曜身边无意间的“偷师”也不至于毁掉这动人的旋律,只是将要开口时才想起,现在这投影并非自己原本的形象。于是小姑娘带点儿委屈又带点儿羡慕地向青年人问道,尽管她已意识到阿曜大概并非犬类,甚至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至少也不属于这个年代。    小姑娘惯用的汉语慢了好几拍才被埃里克渐渐混沌的头脑解析完毕。青年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正斟酌着回复的字句,就见小姑娘了然地颔首,发出一声似轻松又似遗憾的叹息:“那么快去找她——我就不留你了。”话音落下,埃里克发现眼前的壁炉、羊毛毯和散落各处的深色花束乃至整个温馨明亮的厅堂都飞快地褪色、模糊;而在小姑娘眼里,青年人本就趋于虚幻的身形正以更惊人的速度淡去,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如果你没有魂飞魄散的话,能记我多久呢?好,只是个弱小的感染种而已,或者更弱小的旧人类?反正肯定没我记得久……”虽然作为分属不同光阴的生灵,他们迟早会将彼此遗忘。小姑娘不死心地在重新复原的其中一面镜子上描绘着初见时大狗近乎光秃秃的滑稽模样,可空荡荡的“梦境”里已经没有一点儿青年人的气息了。    按旧人类固有的印象,这时候正该大哭一场。小姑娘站在四下无人的旷野里,悄悄吸了吸鼻子,忽然被什么暖呼呼、湿漉漉的东西轻轻舔了一下脸颊。她惊讶地抬头,入眼是一片均匀浓郁的金色毛发,从数米高的犬躯上顺服地垂落下来,漂亮得不可思议;那双兽瞳也是张扬的亮金色,但眸光明净,未染尘霾。这应当是这具驯化完全的犬躯中新生的意识,本能地向驯养者献上忠诚——除了大狗令人措手不及的意识本源以及同它不可抗的别离外,这次驯养下的蜕变结果堪称完美。    “所以,也许你有金毛血统?听老一辈说,在末世降临前,那就是一种聪明活泼而且相当亲人的猎犬呢。”小姑娘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不远处已入土了一半的野物尸体,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巨型犬只沾着尘土的前爪和两侧唇角凸出的锋利雪亮的犬齿,熟练地将阿曜的离去划入末世最寻常不过的离别。    我曾经找到过一个同伴,但它好像早就有别的,更亲密的同伴了。    神女在荒野里带回了一只异常神骏的生物,看起来像是地球上原生的犬类,但向外凸起的獠牙以及过于巨大的身形又是象类的特征。这只生物美丽,威武,沉默,庄重,是神女最可靠的守卫与坐骑。所有人都相信它是神对麾下使者的赠礼,后来就连小姑娘自己都当了真,虽则她从没像传闻中那样,从这位沉默忠诚的伙伴那里聆听过一次信众们臆想中的神谕。    没有神灵会慷慨地给予人类安全的庇护所和充足的衣食,对她这苦心塑造的神像顶礼膜拜没有任何意义。快要长成少女的小姑娘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当然,那些衣食的出产她当居首功,而现下安全的庇护所也曾有与她年纪相仿的这一批新人类们的血泪淌过。不过假托神灵之名以给那些脆弱愚昧的信众一个自我管束的理由而已,也谈不上受之有愧。    但她还是喜欢借着聆听神谕的名义跟阿寰单独待在一起,也许是悄悄诉说自己对某位直捣虫巢的英俊少将情有可原的少女心思;也许是痛快地发表一番关于地球彼端的丧尸政权偏激甚至愚蠢的意见;当然,也可能是对相熟的战士们不知何时就天人永隔的担忧或慨叹……    总之,一切作为神女绝不可述诸于口,容易令信众们过度亢进或意志消沉的话题都被小姑娘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就好像那只黄犬眼里住着另一部分自己——作为一尊宽仁神像之外的部分;而那位忠诚的卫士总是郑重地倾听,却自始至终不置一言。    捡回阿寰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这对新人类而言有些不可思议;失去这礼物的情形倒记得十分清楚——那是在更久以后,物质随科技的转向发展渐渐略有盈余,人们,即便是脆弱的旧人类,绝大部分也已经习惯了在末世挣扎求生的命运,同时开始激烈排斥一切远离物质世界的概念。    于是神像也不再被需要了——鉴于出产衣食的珍稀天赋,或者还有收养她那位旧人类长辈的威慑庇护,小姑娘在基地的地位依旧超然;但那些自以为被欺骗、被愚弄的信徒们可以烧掉那些并不冗长的经典,将相对空阔的神殿用作堆积衣食的仓储;而她那位已经被基地战士们借去很长一段时间的伙伴,完美继承了曾经人们臆想中那位神灵慷慨的品质,向所有曾被她驯养的生物那样,献出了自己的皮毛骨肉,以及可能献出的其余所有。    兼具美貌、威风和忠诚的生物总是很得人们喜欢的,如果紧要关头还能为人类的需求引颈就戮就更好了。阿寰形状完整的头颅被面颊沾血的战士们满怀感恩地还给小姑娘时,她眼眶里难得跌出几滴温热的泪水,从前那些渐渐模糊的喜欢与依赖在她脑海里剧烈地翻涌了一阵,然后更加果决地沉寂了。    还没有听过阿寰唱歌呢。某个奇怪的念头闪过,随即就被主人自嘲着荒诞丢掉了——阿寰分明只是犬类,而她也从来对战士们或是旧人类们劳作时那些单调聒噪的所谓歌唱毫无兴趣——就好像她曾在比这丰饶百倍、瑰丽百倍的音乐之海中浸润过一般。    小姑娘长到少女时期也仍是得天独厚到最让旧人类绝望的那类新人类;而当新旧人类冲突日趋尖锐,直至无可回避时,她这新人类的标志自然也首当其冲。最后的最后,是她为了收养自己那位旧人类长辈身陷火海,那位旧人类长辈则以一身骨血交换她一线生机,而她那双曾用自己都不解其意的悲悯宽仁抚慰信众的眼眸里也仍残留些从前高坐神龛时的从容。    “如果你运气好点儿,我就不欠你了。”这是那位旧人类长辈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小姑娘后来在另一个五光十色的年代依稀想起:将自己供进神龛里,最初似乎正是他的提议。    可那时候,她透过那位长辈以纯粹的旧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燃烧生机铸就的护盾,看着四下里被滤成亮金色的烈焰,脑海中一闪而逝,是一双比烈焰更炽热明亮,却无限温柔的金色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我到底为什么要写这个坑爹的番外!    不多好歹还是跪着写完了……    以及,但愿小天使们没懵逼,这里的时间线直接接女主在佩罗海湾被夏尼捞起来就好    不过,下章时间线回归,仍接上章桶子出海殉情(当然要未遂被救)    最后,请注意,这是桶子穿去了蜜萝在末世的童年,但这只是个意外,所以最后这俩(是的,包括桶子)对这一段儿谁也不记得,然而会隐隐约约残留好感,所以在本文开场时间线才会勾搭得那么快。因此,我标注了番外,看了逻辑更完善,不看或者看不懂(鉴于我清奇的脑回路,这个可能性相当不小)也不影响系列ORZ    话说,如果我说桶子不是金毛而是松狮会怎样?    ☆、寄身货轮    埃里克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永远黯淡的天幕, 危机四伏的荒野, 以及入夜的荒野里数不尽的凶残怪异的生物与他同样非人的庞大身躯上被它们留下的累累伤痕;而梦外,海水的腥咸仍在口鼻间萦绕不去。蛋羹、蛋饼两位老伙相比同类体积惊人的身躯将浑身衣物湿透的青年人盘绕其中, 鳞片比阳光下的海面还要冰凉, 却让埃里克错觉如情人的青丝般温柔。    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游出一双巨蛇共同铸造的壁垒——它们静静地盘在靠近海面的地方, 恰好能使青年人胸部以上的位置露出水面;但埃里克苏醒后本能地动作了一番,它们就随青年人搅起的波涛安静地向海洋深处坠落下去——那忠诚的魂灵已随旧主飞升, 就连残躯也要乘着暗涌的波涛追逐主人的影踪。    埃里克于是后知后觉想起蜜萝闲聊时无意提及的, 关于这对蛇宠的只言片语:金环蛇本是属于热带、亚热带的蛇类, 蛋羹、蛋饼虽体型巨大, 而且似乎被她调/教得十分聪明,但也像它们绝大多数同类一样性情温驯、不耐低温——若他没被海浪送得太远, 这里应当是北欧某处的海岸, 因为他出海前曾敷衍地做过计划,关于前往丹麦王国的哥本哈根, 替蜜萝再看一遍曾令她流连忘返的,可以算做小美人鱼故乡的那片海。    有那么一刻,埃里克对蛋羹、蛋饼竟十分羡慕。但在那不见日光的沉梦中,隐隐有谁时他诉说那些算不得奢侈的憧憬, 那些对生命崇高的敬畏与热诚。具体的言辞, 甚至倾吐那些言辞的唇舌是何模样自然已记不清了,但那些高洁的情感到底在他心底熨出了几分温度。    那与蜜萝从前隐隐流露的情感是多么相似啊。咸湿的海风轻悄悄划过面颊,令人窒息的孤寂茫然过后, 青年人拖着沉重的身躯,恍惚转念,欣慰又惭愧——他总算想起:自己的生命,那已被他轻贱过,甚至只差一步就将被抛却的生命,分明曾被姐姐那样珍重地呵护。    在大西洋冰凉的海水里泡了十几个小时之后还能意识清醒实在值得赞叹,虽然埃里克实则并不太感激这份殊荣。青年人内心隐隐约约有些遗憾未能在深海中获得甜蜜的安眠,但他仍对细心注意到自己在水中那点儿细微挣扎,并且放下小船,热心施以援手的中年水手礼貌致谢。    中年水手来自一艘体积不算夸张,吃水却极深的货轮。是光鲜的蒸汽轮船,两侧船舷备着一排蓝白红三色相间的游泳圈,船头高高竖起的烟囱咆哮着,拖拽出一道灰黑色的烟尾。中年水手一面向他介绍自己的名字:温德尔,一面用小船载着奄奄一息的青年人向自家货轮靠去。    留在甲板的船员们看清埃里克可怖的面容时,有几个年轻些的发出了倒抽凉气的声音。幸运的是,这群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水手们有着比哺育他们的海洋更广阔的胸襟——连船上唯一的女人,金发雪肤、高鼻深目的典型挪威美人奥利安娜在内。    大家很快就接受了这位落难者异于常人的尊容。奥利安娜是船上所载货物的主人,也是最先从埃里克怪异容貌的震慑中挣脱出来的人。她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发号施令,水手们便手脚麻利地去取开水和毛毯之类不幸遭遇海难者急需的事物——直到埃里克的嘴唇不再是冰冻的乌青色,她才开始探问这位可怜的青年人是何来历。    “我和我的妻子是一对儿流浪艺人,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走遍了欧洲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她想去小美人鱼的故乡丹麦看看,于是我们决定出海。可惜半天前遇到了猛烈的风浪,我被巨浪卷下了甲板,过了很久才得以勉强浮上水面……我们不幸失散了。”埃里克低声回答。他怪异的面庞先是有些温存柔软的模样,后来便添了几分沉郁哀戚——并不像只是“失散”的程度。    留在舱房里陪护埃里克,也兼作警戒监视用的温德尔与奥利安娜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但并不试图揭破这个可怜人的伤疤。奥利安娜稍稍放软了神色,“我很抱歉,听闻这个不幸的消息。”她轻声说,但深褐近黑的眼眸与精心打理过的褐色短发卷儿依旧显得精明干练。    “小美人鱼的故乡?多么浪漫的想法!不过必须得说,你小子运气不错——这里是厄勒海峡,接通波罗的海和卡特加特海峡,是波罗的海最深的水道。丹麦的哥本哈根和瑞典的马摩尔就是沿岸最繁华的港口。”而温德尔豪迈地大笑。天知道那瘦小得撑起最小号水手服都略微勉强的身材是怎么发出那样闷雷般响亮的声音,奥利安娜摇摇头,不露声色地退开两步。    “这里离哥本哈根港还有一点距离,但我们正打算去那里卸货——你可以跟着我们,继续你们的计划,说不定你的妻子就在港口旁的某家旅店……”说到这里,温德尔忽然想起,这位可怜人可不是跟自己一样的水手,人家口里的妻子大约也不会跟那些惯于带恩客们去港口附近的小旅馆里寻欢作乐的女人们等同。    瘦小的中年人注意到埃里克的脸色已十分阴沉,于是讪笑两声,赶忙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之前划着小船在救起你的地方转了转,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不过你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有精神求救,体格跟力气应该都不差——我们跑完这趟,小瑞吉就要回家结婚了,也许你愿意暂代他的位置,跟船赚些回程的路费?”    “卡介伦叔叔!”奥利安娜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再看向埃里克时,深邃的蓝眼睛就凝起一层薄冰,“鉴于某些原因,船上最近的确有些缺少人手,但你最好祈祷自己学的快些——我船上可不留闲人。”    你船上?埃里克愣了愣,对温德尔感激地颔首致意。以他的本事,当然并非留在船上做雇工这一条路可走,但温德尔的提议似乎也还不错。埃里克留心打量了奥利安娜两眼,发现这位挪威美人儿裸/露在外的肢体皮肤紧致,肌理匀称,是常年大量体能训练才能铸就的健美野性。    尝试过不同的生活,敞开心扉,悦纳最真实的自我。虽然蜜萝从未这样说过,但青年人确定,这正是她一直带自己身体力行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当心上人离去,在哪里不是无望的漂泊呢?而他将蜜萝葬在了海底——今后生时自然与海风海鸟为伴,若恰逢天威逃生无门……我亲爱的情人,这可不是我不珍惜自己生命呀。    “感谢卡介伦先生——也感激您的慷慨,小姐。”青年人裹着厚被子,因此并不方便对女士履行绅士的礼节,但他的声线如此优雅迷人,与这艘船上其余所有男人都迥然相异,配合那双微微敛起的金色眼眸,比起他自称的流浪艺人,倒更像个偶然落难的贵族子弟——蜜萝从未用任何非普世的礼仪拘束过自家心爱的小星辰,但她举手投足间偶尔流露某种神灵般的风仪,即便所剩不多,在埃里克那个漫长模糊的梦境过后,也就成了对他最生动的示范与督促。    不过大概没人喜欢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与不熟悉的人攀谈,而且作为女士,跟一位衣衫不整的异性同处一室,在哪里都不能说是合乎礼仪的行为,因此奥利安娜妥帖地回礼后就离开了。又过了一阵,埃里克感觉自己的身躯终于彻底回暖,他拒绝了温德尔热情的帮忙,自行梳洗、穿戴整齐,但并不打算走出船舱——此时轮船已经接近哥本哈根港,外间也渐渐喧嚣起来。而埃里克虽然已不介意以真容示人,但也并不喜欢上赶着引发那些无礼的惊叫、窃窃私语或是自以为隐蔽的异样眼光。    接下来,他们就在船舱里随口谈了些薪资跟工作岗位之类必不可少的事情。用温德尔的口头禅来说,奥利安娜是位慷慨但严格的主顾,尤其是他们最近遇到了些小麻烦,更是需要船员们时刻保持谨慎——对他这来历暂时存疑的新船员也同样作此要求。    埃里克并不戳破这位中年水手借机监视自己的深层意图,也对究竟什么“货物”如此要紧毫无兴趣。青年人微微垂首,很是温驯感恩的模样,不为温德尔所见的金色眼眸却有些漫不经心——蜜萝费尽心思引导这星辰绽放光辉,那个奇妙模糊的梦则让他无师自通一切利于自我保护的行径。青年人直觉蜜萝也曾如此,但如今似乎已无从探寻了……    最后的最后,在埃里克适当展示自己的木雕技巧后,被温德尔分到了木工手下,主要负责请领、保管木工工具和物料;同时要尽快学会起锚机外部的清洁和保养。自然,工作地点全程远离淡水储藏室和动力室等船上一切至关重要的地方。    对他说明岗位时,温德尔脸色并不轻松,似乎担忧这气质不凡的青年人对这份工作的内容有所不满。不过埃里克并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毕竟,他只是想继续践行蜜萝的理念,尝试不同的生活,顺便……离自己安眠海中的情人近一点儿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码这章的时候,脑子里闪现的是TB叔基督山伯爵的画面……我怕不是病入膏肓了    以及,本来想写蜜萝部分意识疯狂换马甲守着桶,但想想这样很难逻辑自洽,于是忍痛放弃    简单来说,我家蜜萝最近要先神隐几章了~    ☆、集市放歌    小美人鱼的故乡其实也没有多么浪漫美丽, 天空的颜色倒是比工业污染严重的法国明净些, 可没了心上人眼眸的倒映, 便也好似没了从前那种清新浪漫的风采。但埃里克还是决定做一做那些倘若与蜜萝同行必定会做的事情。    他从一位出身英伦三岛的船员处借来一支小巧的哨笛,又找出船上许久不用的旧布片裁成一块朴素的黑色方巾遮住面孔, 便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入乡随俗, 在港口附近的集市演奏起流行的玛祖卡舞曲。但没有华丽惹眼的演出服饰, 没有气势恢宏的团队,甚至没有一件多余的乐器, 唯一的同伴大概是位刚下船的年轻水手, 两人身上都还弥漫着独属于海洋的腥咸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位落魄的流浪艺人。    这在丹麦街头也算很常见的景象, 不常见的是演奏者高妙绝伦的技艺机器无与伦比的奇妙感染力。那些欢快热烈的十六分音符在街面上飞旋跳跃着, 往来喧嚣的人声乃至轮船入港的汽笛声都丝毫不掩其悦耳的魔力;几乎但凡稍有闲暇之人都下意识驻足聆听,其中些许善舞者已蠢蠢欲动, 却不期然随悠长的尾音落下泪来——那最后一声太过悲恸, 也太过落寞,就仿佛先前一切乱花迷眼不过是场荒诞的幻梦, 而幻梦尽头唯有满目荒芜。    “埃里克,你有如此惊人的技艺,不如就留在这里赚足路费再另找一艘客船回你的家乡去?”也许是新婚在即的缘故,小瑞吉常年在海上搏击风浪练就的一颗钢铁之心竟被这曲中若隐若现的深情思念划出一道温存的裂隙。这位年轻水手把人们打赏的财物全部装进一只从集市上买来的深木盆交到埃里克手里, 略一犹豫, 忽而叹息道。迎上青年人探究的眼光,他又含糊地补充了一句;“我可以让温德尔再找一位经验丰富的水手代替,这在哥本哈根港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应当听说了, 这条船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埃里克若有所思,但还是笑着婉拒了他的提议。    “我热爱音乐与游历,但海洋的波涛已夺走了我挚爱的妻子,而我对家乡毫无牵挂——继续像从前那样也不过是孤独的流浪,与其从此经受寂寞的折磨,我情愿在信天翁的注视下与你们这群豪爽的新朋友在甲板上把酒言欢。”青年人说,语气诚恳忧郁。小瑞吉与那双满溢柔情的眼眸对视片刻,便不再继续劝说了。    埃里克承认,执意留在奥利安娜船上是有些自找麻烦的意味。事实上,他一直隐隐约约期盼着能与蜜萝安眠在同一片海域。只是那麻烦似乎并不在于行船,而他已渐渐爱上在风浪中穿行,爱上与自然博弈。    那是与跟随波普父女的马戏班在欧洲四处巡演完全不同的感受——这艘货轮的航行多数时候都是固定的几条航线,当轮船远离海港陆地,最初的新鲜感过后,一成不变的海面就很容易让人感到寂寞枯燥,海上骤来的种种危险又远比打扮得光鲜亮丽,在人群中表演与兽共舞来得惊险刺激。    最重要的是,在这寂寞与惊险的交替中,埃里克有足够的时间对着明镜般的海面与天空一遍遍描摹那刻骨铭心的倩影,那些因相思而起的哀愁与怨愤却几乎被海上的狂风大浪吞噬殆尽;而当轮船归航,尽管埃里克从不加入同事们关于港口附近某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的讨论,却必须承认,他也深深怀念着哥本哈根的土地,尤其是那片盼着他热情高歌的集市——埃里克跟船的第三年,哥本哈根港的人们已经很习惯把那位来自海洋的神秘歌手踏浪归来的日子当做每月一次的狂欢,有闲暇的大人和孩子都会在那一天盛装打扮,尽情歌舞。    “海妖先生,让她看看你的脸!”又一次热闹的集会将要开场,五六个从**岁到十一二岁不等的孩子推推搡搡跑到埃里克面前,其中年纪最小的是个棕红头发的小姑娘,头顶才刚到埃里克腰间,被一群小男孩簇拥在最前面。小丫头的声音还没褪完奶味儿,一双茶色眼珠却灵巧地转个不停,毫无紧张或畏惧的模样。    “这可不行,孩子们,这不是适合女孩的游戏。除非你保证,能像最勇敢的男孩们那样不会尖叫。”黑巾遮面的青年人泰然自若地回答,他顿了顿,忽然俯身欺近小姑娘稚嫩的面庞,刻意把声音压得低哑阴森,“因为……海妖先生会吃掉尖叫的小孩!”    小姑娘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仰了两下,但又很快无知无畏地笑出声来:“我知道,传说中一部分海妖是从河神血液中诞生的美妙妖精,也有一部分是从海中丑陋可怖的怪物演化而成——如果你想吃掉我的话……除非你是从丑陋海怪转化的那一部分!”    分明是不同的发色与眸色,甚至不相似的脾性,但埃里克竟觉得她笑起来的模样与蜜萝有些相似;于是他也宽容地笑笑,并不反驳——虽则自蜜萝离去后,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生出此类错觉。    其实,青年人如今对面部的伪饰更多只是为了方便低调出行,并没有过于严密——常去集市狂欢的人们有好几位都偶然看过青年人的真容,于是便生出种种夸张的传言。对此,埃里克从不否认,偶尔还故意揭面吓唬吓唬那些胆大的熊孩子。但当外乡的旅人们问起时,那些孩子们通常会着重向他描述那位神秘的海妖先生无与伦比的美妙歌喉与那双未被方巾遮挡的,略带忧郁却明净温柔的金色眼眸。    小姑娘挠了挠自己棕红色的发卷儿,看起来还跃跃欲试窥探海妖先生黑色方巾后的秘密;但埃里克的作态好像惊起了男孩们什么不太美妙的记忆——其中一个鼻梁两侧生着小雀斑的男孩子向青年人投去歉意的一瞥,不动声色地攥住了小姑娘蠢蠢欲动的手掌。    “哎呀,海妖先生又饿了吗?那就唱歌,别忘了,要唱最好听的歌才能诱捕机警的的水手!”附近一位盛装打扮的年轻男子摸摸自己打理得油光水滑的小胡子,大声逗趣道。    “唱歌!唱歌!唱歌!唱歌……”下一刻,仿佛打开了什么奇妙的机关,港口附近盛装打扮的人们立即三三两两围拢过来,近乎狂热地欢呼,先还参差不齐,几声过后就娴熟地统一了节奏,声势分外惊人。青年人隐在黑色方巾下的嘴角浅浅一勾,不再理会沉浸在兴奋中的小姑娘,口中自顾自地吟唱起某支欢畅活泼的小调;簇拥他的人群便各自舒展肢体,热烈地舞动起来。    不过,这些多数时候被城市与工厂禁锢着的灵魂并不像从前的波西米亚姑娘与她的同伴们那样能歌善舞,倒是先前那群孩子们别无选择地被挤在人群中央最贴近海妖先生的位置,手舞足蹈也毫无章法,却天然有种稚拙的魅力。    “啊!”一片欢歌中,小姑娘的惊呼并不起眼。她年纪还小,因此个头太矮,力气也不大,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时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狂欢中的人们忽略。而带她来此的男孩们显然并不是足够细心——难得细心的身量又不足以挤过密集人群的缝隙贴身看护。    棕红色的发尾离尘土飞扬的地面越来越近,小姑娘惨白着脸,视线中的倒影从女人们飞扬的裙袂飞快地向哥本哈根的天空过渡……最后突兀地停在一块熟悉的黑色方巾上——埃里克及时把这个冒失的小家伙捞进了怀里。    您果真曾是丑陋的海怪么?从小姑娘的角度看过去,那一刹高高扬起的黑色方巾已将主人怪异的面容暴露大半,但当她与那双满含关切的金色眼眸对视,还没来得及冒头的惊骇就被一种更为温热平和的情绪代替。    “谢谢您,海妖先生!”埃里克等了一会儿,将小姑娘重新放到匆匆赶来的男孩身边,立即获得男孩们七嘴八舌的感谢。集市散场后不久,小姑娘的父母——一位富有的皮货商人和他精于算学的妻子得知此事一阵后怕,又带着爱女匆匆赶来诚恳地千恩万谢。那时候,小姑娘就站在父母和海妖先生之间,用带着奶味儿的声音为青年人介绍自家丰厚的谢礼。    彼时欢歌的余韵还未散尽,而以黑色方巾遮面的年轻水手面对富人的感恩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埃里克知道,就像这次欢聚中绝大多数被无知与偏见禁锢的人们一样,那对富商夫妇未必能够对自己的真容毫无芥蒂,但只要别去深究黑色方巾后藏匿的秘密,谁还不会讨人喜欢呢。    看哪,姐姐,虽然晚了些,但你终于如愿以偿——至少在这里,我已是个受欢迎的人了。再次置身蔚蓝与雪白的波涛之间时,埃里克又小声哼唱起那些热闹的曲调,仿佛想要谁知道他已学会酿造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最近几章一直到本卷末大概是桶“熊弟弟终于长大了,然而你不在时,看谁都像你”系列?    妈耶,女主一神隐,我就差点把桶身边写成修罗场。不过,如果是一个年轻的城市姑娘跟女船长抢桶……仿佛也挺带感?    ☆、马赞达兰    大约是埃里克跟船的第六个年头, 早于他来船上做工的老面孔们, 除了体格瘦小笑起来却声如闷雷的温德尔, 都陆陆续续告别了航海生涯——大部分至少明面上都是攒了些钱回到陆上娶妻生子,但也有不少人遭遇风浪, 不幸葬身海底。而埃里克已经能够很娴熟地引导那些新面孔适应变幻莫测的海洋, 然后继续与新同事们分享珍贵的水果罐头或是在归航后豪迈地饮酒作乐。    事实上, 怀着某种不可明说的心思,青年人惯来爱跟远海的航程, 就连哥本哈根港的盛大狂欢都因此不得不从最初的一月一次变为半年一次, 一年一次……到如今, 上回狂欢已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但这片有蜜萝安睡的海域对埃里克友善得不可思议——水手们行船时固然难免风浪, 这艘已有些年岁的货轮更是几度遭遇倾覆之危,却每每奇迹般转危为安。对此, 埃里克不得不猜测, 是否在他不可见之中,姐姐的精魂仍悄然予自己庇护。无形之中, 这也令他更加贪恋海洋的怀抱。    再没有比时光更温柔的抚慰,也再没有比它更残酷的刑罚了。直到信天翁灰白的翅尖与海上骤起的惊涛骇浪都再不能为他勾勒出情人的面容时,这位奥利安娜手下最勇敢的海员才恍然明悟。彼时货船特地秘密更改了起航的时间,却还是没逃过为凶残“海盗”侵夺的命运;而在这场险恶的**中, 以钢铁为骨, 蒸汽为动力的轮船显然并不会比原始的木帆船给人更多的安全感。    无风的夜色里,硝烟与鲜血的气息在海面上徘徊缭绕久久不散,间或夹杂几声海员或“海匪”们凄惨的呻/吟。埃里克幸运地藏在一块浮木附近的海面下, 一根空心管被他小心地含在口里,另一端顶部在浮木遮掩下悄然探出水面,漆黑的外皮在夜里深色的海上一点儿也不显眼。前者是他作为船上木工随身携带的简单用具,后者则要感谢前东京湾海盗波普先生的无私教导——尽管在今天之前,埃里克并不觉得自己会落到此等情境,在衣襟里预备空心管不过以防万一。    晨光微熹之时,货轮的残骸已彻底沉入大西洋深深的海底;侥幸逃过一劫的海妖先生得到了孩子们最热烈的欢迎,但这名气也使他知道,自己再不能任性地投身波涛与海风的怀抱。埃里克与他们一同引领了哥本哈根港最后一次盛大的狂欢,然后收拾行囊,在那位黑脸膛、绿眼珠的波斯警督再次找上门来时毫不留恋地随他南下。    许多年后,海妖先生与曾经的纵情欢庆都成了哥本哈根港老一辈们津津乐道的传闻。但那些赶不及与他依依惜别的孩子们无从知晓,那动人的吟唱曾在波斯的马赞达兰王宫复苏,最捧场的聆听者便是波斯国王的宠妾,一位身型娇小的苏丹王妃——这在以女子壮硕似男儿为美的波斯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但见识过那位王妃起舞时灵动欲飞的指尖、背脊与娇媚传情的笑靥,埃里克又觉得国王对她的一切宠爱都是理所当然了。    “听闻您曾有一位深爱的妻子,她是否如我怀中的花朵一般娇艳?”那位名为娜娃尔的宠妾踩着编制精细的地毯舞过一曲,便娇若无骨般跌进君王怀里;而这片土地的主人看向被允许在自己手边落座的青年人,神情不失国王威严,语气却不免带出三分得意——尽管异于常人的面貌及长久的漂泊生涯令埃里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沧桑了许多,但二十六七的年纪,到底还没脱出青年人的范畴。    “马赞达兰的鲜花娇艳无双,但您若见过我的妻子,就会知道,没有一朵鲜花堪比她的光彩。”在与蜜萝分别之后的这些年里,埃里克其实学了许多逢迎的本事,与那位波斯警督一路同行而来后,饶舌的语言也不再是他表意的阻碍,此刻埃里克的回应却并不格外圆滑。他并不刻意与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人对峙,但眼底神情分明不容动摇。    “唔,您的坚持情有可原,毕竟再美的鲜花又怎比得过深刻的爱情呢?”已到中年的国王倒是并不感到冒犯,他向埃里克做出一种心照不宣的表情,将怀里的美人儿搂得更紧了些,脸上也显出几分似是怀念的神情。    “看来您的确深爱您的妻子。”娜娃尔顺从地紧贴丈夫的怀抱,看向埃里克的眼神却像是带了钩子,“那么您一定为她谱写了许多动人的旋律。请为我歌唱——我已迫不及待聆听一位痴情人炽烈的爱语了。”她的话使波斯国王与埃里克同时皱了皱眉。    “我的月亮已乘海风而去,但夜晚仍向我承诺恩赐——我心湖中永不消逝是她神圣的倒影,在她那夜空般浩渺的眼眸里,我永如孩童般赤诚,亦如孩童般贪婪……”海妖先生的吟唱起调舒缓,甚至略带幸福的回味,但转眼便染上一种虚幻的狂热,“那呼啸的风声,是她恣肆的跫音;那飘飞的冬雪,如她的心灵一般纯粹;那水晶般的雨滴,该是她不曾遗落的泪珠……此后岁月予我所有温柔,皆是她热忱的祝愿。”只是到最后一句又放得极轻,像是一位虔信徒绝境中的呢喃。    娜娃尔当然不怀疑埃里克对亡妻的深爱,可是……“埃里克,您似乎已经很久不曾提起您的妻子了。”王妃的声音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讥诮,但依旧有种撩人的娇软。她泰然自若地凑近埃里克毫无遮掩的脸庞,蜜色的肌肤浸过润泽馥郁的植物精油,便在针脚细密的织毯上熠熠生辉。    埃里克无言以对——他确信自己对蜜萝的爱意从未断绝,但原本刻骨铭心的面容在时光的冲刷下到底渐渐模糊起来,尤其当他从海洋回归陆地,那种不可逆的遗忘忽然变得格外迅疾,就仿佛同蜜萝的最后一丝联系也被割断,即便再用心的回忆也不可阻挡。至少,娜娃尔此刻忽然问起,他才发现,就连自己从前凭记忆雕刻的情人雕像都开始让他觉得陌生。    虽然不知缘由,但这种遗忘是不正常的,埃里克确信。他照例沉默地向后躲了躲,不过那幅度同两人初次独处时相比,已经十分微弱了——他早就知道,这位看似娇弱的苏丹王妃并不介意自己骇人的面孔。    他能感觉到,与马戏班或货轮上的人们,甚至同样在面对他真容时毫无异色的波斯国王那种礼貌的克制不同,这个胆大的女子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骇人的面孔,甚至对此颇有兴致——这态度实在不算尊重,令埃里克下意识地抗拒,却又隐隐感到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就仿佛他这可怖的外貌忽然不再是累赘,反而成了什么值得骄傲的资本似的。    但也仅此而已了。埃里克面对王妃过于大胆的着装礼貌性地低垂眼帘,面色却一派漠然——他的确快要将蜜萝的模样淡忘了,但曾经与蜜萝在夜里无数次的抵死缠绵,无数次贪婪摩挲她含情的面容与遍布春痕的肌肤……眼前的巧克力美人即便能够诱惑世上绝大多数男人,又怎能让埃里克提起兴趣呢。    “真是无聊……”娜娃尔叹息一声,毫不负责地换了个话题,“我丈夫托付你设计的宫殿进度怎样了?听说你打算为它设计许多暗道与出口,能让了解它奥秘的人在其中来去无踪?”    “是的,那将是与底比斯的百门圣宫、埃克巴塔那的御座殿和特尔斐的三角殿一脉相承但更为伟大的建筑!”说起这个,埃里克眼里立即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事实上,除了最为自负的歌唱,比起惹人眼球的腹语或者其余什么杂七杂八的戏法,他最得意的莫过于自己关于机关、建筑之类天马行空的巧思。而就这一方面而言,将自己整座宫殿的建造都托付给他的波斯国王完全可算是他的知音了。    娜娃尔于是照例包容地听完了埃里克关于建筑的阐述,尽管她至今仍对旋转暗门和水平暗门之间的技术差距毫无概念。事实上,她对埃里克,或者说任何如埃里克一般在常人眼中被断定为畸形的存在确实有种不能言说的兴趣,可她向来就算百般引诱,也非要猎物主动乞怜不可。尤其是这位海妖先生……娜娃尔每每想到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技艺和在涉及亡妻之外,嘴上抹了蜜一般花样百出的恭维话,无限的欲念与耐心便一同滋生起来。    “那么能否请您在这样伟大的建筑之外,动用部分巧思为我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呢?”娜娃尔再次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却并不惹人厌恶。    “我的荣幸。”埃里克简略地回答,看起来并不十分情愿的模样,但从往常的例子来看,他表演的种种技艺并不敷衍。娜娃尔笑了笑,摇铃叫来侍女在自己面前奉上双份的茶点,又在织毯上自然而然地换了一种更为暧昧的姿势,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便落回青年人身上。    埃里克无动于衷地解下盘在腰间的旁遮普套索,请王妃移步户外,表示自己需要以羚羊为目标展示最近想到的花样——就连蜜萝的模样在他脑海里都快模糊得不成样子了,更别说作为蜜萝宠物存在的一双蛇宠;但与它们许多年的朝夕相处,到底在埃里克心中留下了印记。    “用羚羊展示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为你提些死囚来验证套索的威力?”说这话时娜娃尔仍笑得毫无阴霾,甚至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唯独那双与蜜萝同样深色近黑的眼眸缺了几分温度,似乎与蜜萝警惕或生气时相似。    但姐姐从不会用这样毫无温度的眼神看我,或是别的什么哪怕同她毫无干系的生灵。明明相关的记忆已十分模糊了,但埃里克还是理所当然地想。    “不必了……”他斩钉截铁地说,假装没看见王妃眼里一瞬无法压抑的晦暗,“如果羚羊不足以取信于您,我也可以试试猎杀野牛。”    严格来讲,这并不是为了生存必须的猎杀——蜜萝其实连这也不大赞成。但不知是埃里克本身面貌导致的遭遇,还是她对小埃里克自小的言传身教,总之青年人骨子里的自负实则比姐姐更加极端——尽管出于对末世前旧世纪文明、物种的稀罕,蜜萝珍重这个时代所有生命,但偶然遇到心怀叵测之人时,在末世养成的对杀戮的习以为常却又很难隐瞒,以至于埃里克对生命根深蒂固的珍重也只停留于同类之间。    对于埃里克的提议,娜娃尔不置可否。青年人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她不由又想起自己此前几次提议设计建造却总被眼前人各种推脱的酷刑室,脸上的笑意到底淡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开学了,久违的更新来一发,没有意外的话,蜜萝再神隐一章就可以上线了。期待JPG    最后,安利时间,桶子唱的后半部分,是《faerie Queen》中的一段,歌词超美哒    ☆、铸镜为牢    那天过后, 娜娃尔对青年人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 埃里克在马赞达兰的境遇也就时好时坏。但即便是最坏的时候也少有人敢掠其锋缨, 最多明里暗里就青年人狰狞的面貌发表些不友善的意见——在作为马赞达兰王宫最得国王青睐的设计师之外,许多漂亮的政治谋杀背后通常都少不了这位海妖先生的身影。    埃里克当然并未忘怀蜜萝关于珍重生命的教导。但对青年人而言, 只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剥夺同类性命也就算不得什么罪孽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他完美地领会了姐姐教导的真谛——就像所有在末世里成长起来的人一样,蜜萝一遍遍教导他珍重同族生命, 但一切行为又无时无刻不向他说明, 倘若事出有因, 些许生命的消逝分明与草芥飘零也没什么不同。    对青年人而言, 国王的重视,以及自己由此衍生的忠诚就是最正当的理由, 或许也有对娜娃尔几分认同在内?在关于蜜萝的记忆日渐淡薄之时, 这些情绪貌似来得波澜不惊,在某段时间内却理所当然占据了青年人心底几乎所有留白——相当狭隘, 但也因此暗涌起更为骇人的狂热。    好在种种惊人的艺术才华及与之俱来的自负令埃里克在面对马赞达兰的主人与他娇小的宠妾时仍未太过放低身段,但这样的狂热是很难遮掩的——埃里克目前效忠的对象,尤其是娜娃尔对此当然不会毫无所觉。    但那位君王显然只把这当做艺术家无伤大雅的通性而并不吝于包容;而他娇小的苏丹王妃对此更是没有丝毫忌惮,或者说。这形如恶魔的天才逐渐生出的狂热以及随之而来不自觉的妥协才正是令她着迷所在。    于是那位将埃里克引荐到马赞达兰王宫的波斯警督, 也就是波斯国王口中的“达珞珈”成了唯一了解三者相处情状并为此忧心忡忡的例外。    事实上, 他与波斯皇室有些勉强还算亲近的亲缘关系,因此能够不时出入马赞达兰王宫;又因为曾是埃里克到波斯的引路人而对这位天才的青年人有着更为深刻的了解,也比旁人与他更亲近几分。因此, 这位黑脸膛、绿眼珠的波斯人理所当然感到自己比其余人肩负更多的责任,无论是对波斯皇室还是对自己千里迢迢请回马赞达兰王宫的天才建筑师朋友。    “埃里克,你主持修建的宫殿就要完成了?”一面敬服于埃里克在机关建筑方面天才的巧思以及那些稀奇古怪,并不能完全归类为戏法的驳杂技艺;一面又本能地忌惮着他危险的狂热以及几乎完全依托于效忠对象的狭隘道德;以至于达珞珈在同自己这位朋友交谈时总藏着些不自知的小心。    “是的,如果没有差错,这个月末它就能完全落成了。我很遗憾不能向您展示它的奥秘——应你们国王的要求,那将是只由他一人掌握的地域。”不出意料,用关于建筑和机关的话题作为开场是很讨巧的,尤其当这话题的发起者在埃里克成为马赞达兰王宫的座上宾之前就已是他的朋友之时。    “不过国王决定以后就在那里头召见大臣和他们的亲眷——到时候您就能体会它的神奇所在了。”说起自己的杰作时,青年人金色的眼眸便生出温柔灿烂的光彩,那语气简直像是对谁介绍自己珍爱的情人,“当然,现在您也可以大致想象一下,通过我为娜娃尔王妃设计的,由许多镜面拼接而成的那个房间,灵感来自东方一种名为‘万花筒’的益智玩具——虽然它远不如我为国王设计的宫殿规模宏大,但基本原理是相通的,您完全能够透过它窥见部分奥妙……”    这就是他之所以如此忌惮却还坚持与埃里克为友的原因所在了。达珞珈把他的羔皮帽稍稍往上扶了一下,并不比埃里克俊美多少的黑脸膛一闪而过些许欣慰的笑意。    他知道娜娃尔王妃一直希望埃里克为她设计一座能够以最痛苦的方式剥夺人类性命的酷刑室,当初与埃里克一路行来的经历以及那些完美的政治谋杀也让他相信自己这位朋友在收割性命方面具有惊人的天赋——甚至不下于他极力展现的建筑与音乐才华。    幸而不知是谁给这头猛兽拴上了锁链——埃里克固然并不在意夺取他人的性命,却从不刻意对死者施加额外的痛苦,包括但不限于那些漂亮的政治谋杀,那些干脆利落的赐死让他看上去甚至带着些矛盾的悲悯意味。就这一点而言,他在欧亚大陆高层间最新流传的诨号——“地狱天使”可谓十分贴切。    但达珞珈对青年人酷烈的报复始终记忆犹新——不论是对于害他寄身那艘轮船倾覆,又蛮横追杀他们的“海盗”团伙;还是他初到马赞达兰王宫时,关于他面貌那些过于恶毒的言辞。    当然,即便是理直气壮的报复,埃里克也没有费心思对那些罪犯进行过于精心的审判——青年人这一系列行为本身对达珞珈而言倒也不是无法承受的暴虐;但倘若在除此之外的时刻,包括两人在他刚刚劫后余生的初见之时,那双金色眼眸始终散发着一种温柔明净的气质,就不免令人不寒而栗了。    “我相信那将是空前伟大的建筑,埃里克。”没有对埃里克沉迷的镜面元素做任何评价,短暂的沉默后,达珞珈似乎终于挑拣好足够委婉的语言,“但你知道,一人掌控这‘一人’不会是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朋友,”埃里克滔滔不绝的炫耀戛然而止,他怪异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可能是一个微笑,“但国王向来很看重我,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托付我主持设计了……”语气平稳,带点习惯性的炫耀,只是回答得过于/迅速了——仿佛事先考虑过多次一般。    但一座“只能有一人了解奥秘”的宫殿跟平常那些零零落落的镜子屋或庭院园圃可不一样!    达珞珈强迫自己与那双波澜不惊的金色眼眸对视,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可埃里克已经背过身,用一种轻快甚至略带顽皮的口气结束了这场对话:“而且你知道,每个优秀的建筑师在自己设计的建筑里总得有些特权,不是吗?”    达珞珈于是又想起青年人在他为自己热心修建的小园子里来去自如的模样,终于颓然放弃了劝诫。    “是呀,”他闷声说,好像很不耐烦的模样,“但愿您没忘了,达珞珈在马赞达兰王宫也有些特权。”    与达珞珈相比,同娜娃尔的相处似乎要惬意得多——这位心思莫测的苏丹王妃虽然偶尔也向他打听那座宫殿的建造进度,但通常只是作为要求他完善那座镜子屋的引子罢了——一直到宫殿全面落成的前夜。    “我请求丈夫带我去看过你为他建造的宫殿了,的确比你为我设计的镜子屋宏大许多。”这次是在一处绿植修剪精心的小庭院里,埃里克从前也被邀请来过一两次。他应约而来之时,王妃照例已经遣走了身边绝大多数侍女。    “您还不愿为我改造酷刑室吗?”娜娃尔发出浅浅一声叹息,穿过大片素色的花圃向他走来,镶着金银绣线的长袍将她娇小的身躯从脖颈一直包裹到脚尖,色调明丽的下摆在花枝与泥土间拖行了一阵,行至埃里克跟前时便带起些微纯净清新的气息——已经很像是蜜萝从前驭蛇时的穿戴了,但一应纹饰配色都巧妙地与自身肌肤相适应。    “您的巧思已时常令我惊叹了。”埃里克照例不卑不亢地回答,却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初次拒绝为眼前人主持建造酷刑室的几周后,被她邀请参观“新玩具”时,娜娃尔丰润的朱唇上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接着便是那些像长袍一样宽阔光洁的六边形镜面,密密地铺满酷刑室四壁,角落里立着几株光秃秃的铁树,纤细的枝干闪着金银绣线般锋利的光,但即便爬上最顶端的细枝,离地足有三米高的顶板也仍是绝对的遥不可及。可当天花板上的大灯被打开时,便为酷刑室里的一切额外晕染出某种惨淡的森白。    这本是极压抑的景象——倘若蜜萝见了,是绝不会喜欢的。可埃里克无法欺骗自己: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异样的亢奋在心底发酵;当娜娃尔向他
【好看小说一网打尽 www.danmei.org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anmei.org(网址前面要加HTTPS哟)】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